Evan Lin 專欄 / 被我關住的—《不存在的房間》

2016/04/09|
by Evan Lin
文 / Evan Lin

     房子有對應體


  房子有眼皮。我把


  我反抗著的


  影子推到面前


  讓它在陽光下燒毀


 ——勃雷特〈影子〉


  「為什麼外星人從來不回來?」「大概是他們還聽不見我們,我們再喊大聲一點,好嗎?」面對擁擠的窄房,母親要傑克跟著一起嘶吼,她尖叫,歇斯底里,宣洩肉身的束縛與不斷壓抑的精神。往黑暗深處鑿一隙孔縫,她渴望看見,渴望為透進來的那些說一則美麗的謊言。檯燈與盆栽,蛋蛋蛇與衣櫃,電視與廁所,她向傑克描繪世界的模型,支撐房間內外的全是虛構的童話。直到她醒來:「那裡有片葉子,看到了嗎?湊近一點看,看到了嗎?」日光從唯一的天窗落下,映在臉上。這天她要試圖離開黑暗,向有光的地方逃亡。


  關住母子的五坪房室,關住傑克的衣櫥,關住周遭事物的語言,由具象到抽象,電影藉著種種空間可能來探討意識的困境——如果空間被預設為權力結構的一種存在,處於其中的個體是否將化為此一系統的隸屬,甚至對結構本身產生親密的歸附感?起初,導演設立了一個現實的密室,陰暗,斑駁,一扇被掌控的大門,一面用來仰望的天窗,囚居的母子卻在離開房間那天起,不停發現一切違背自己的想像,窒息的氛圍充溢四方,權力宰制的迫害造成幽閉的連續效應,令她們到了外界後,彷彿落入另一個更加巨大的密室:不在意料中的父母,善意信仰的破滅,大眾的聚焦,鎂光燈的包圍……囚禁的恐怖,從劃破世界的第一刀開始蔓延,每一道穿破黑暗的照射都將她和依附的房間狠狠撕裂。


  孩子不在了,她還留著,不能再為誰描述世界時,她走進深夜的浴室,一心帶著獨居的自己,回到過去幽閉的房內。《不存在的房間》流暢交代逃亡的過程,人物的處境卻無一刻不在逃亡裏頭。當傑克順利脫困,上了警車,前座的白人男性警員操持方向盤,後座一名黑人女性慰問傑克,一者魁梧、遲鈍、掌握發言權,一者陰柔、細膩、通向弱勢,角色的巧妙安排使空間與結構的代言於劇中接二連三,電影符號的表現不言而喻。然而,無論是黑暗的五坪窄房,或是擁有權力正當性的執法者,種種結構與社會凝視所形成的幽閉空間,都向我們揭示了所處的這個拘禁的世界。一再阻礙生命行進的,並非房間內外,而是避無可避的幽閉本身,它存在於所有看不見的不存在之處,一旦人們停止想像,想像門外、任何除去自己的可能時,房間將為此繼續繁殖新的黑夜。


  在每次光照進來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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