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dion專欄 / 專訪《少女蘇雲》導演吳家凱: 知名作家柯裕棻〈單車少年〉文學改編

2016/07/14|
by Odion
採訪:ODION、翁煌德

不論是短片或是長片,台灣導演時常身兼導演、編劇的身分。《少女蘇雲》則是一個年輕導演的大膽嘗試,生涯首部正式作品就選擇挑戰改編知名作家柯裕棻的處女作《冰箱》中的〈單車少年〉。《少女蘇雲》的拍攝有如一次刺激驚險的冒險嘗試,吳家凱導演劇場、電影雙棲的出身,也使得他能夠大膽的突破傳統電影人的框架,在突破的同時卻也在他劇組成員與工作模式中,看見了台灣新電影電影人與劇場人相濡以沫的美好年代。

《少女蘇雲》講述著宜蘭少女蘇雲與台北少年柏安的糾結,不僅僅談青春的破碎與迷茫,同時將這個年紀茫然與對大人世界虛偽的憤慨刻劃得淋漓盡致。片中男女主角生存的小鎮,錯綜複雜與鄉愿保守的人情關係,最後竟成了這對少男少女最難以理解的世界。

什麼原因讓你選擇改編單車少年

我還沒接觸到〈單車少年〉這篇小說之前,就一直很想寫蘇雲這種女生的故事,因為我的生命經驗跟我比較親近的女孩們都是蘇雲這樣的角色,在我的青春裡烙下很深的印記,所以我很像小說裡的柏安。我拍這部片的前一年,我還因為這部片先休學,一方面我覺得我寫不好,另一方面是我還沒有錢拍,所以打算一邊打工一邊寫。然後一次偶然看到〈單車少年〉這篇小說,看完瞬間覺得這就是我想寫的東西,只差在〈單車少年〉大部分是男生柏安的視角。我印象很深刻,我看完的那一天晚上,除了被結局震撼之外,我最在乎的還是蘇雲接下來怎麼了?她離開小鎮了嗎?她的人生何去何從?我就很確定說這就是我要的東西。

原著篇名單車少年〉,後來你將它改為《少女蘇雲》。這表示你把視角從少年柏安改編為少女蘇雲,這是一個困難度極高的改編。

在還沒有改寫〈單車少年〉之前,我就很清楚我是男生會是我創作的問題。我之所以想這麼做的原因,不外乎我真的很想了解蘇雲這個人,很想了解在我生命經驗中的蘇雲們在想什麼,所以我就鼓起勇氣去訪談那些我生命中曾經的蘇雲們,就約她們出來聊聊,問她當年妳為什麼要這樣做呢?你這樣做你在想什麼?一邊了解原來當年她是這樣想的,一邊含淚寫下筆記。即使到了現在我還是覺得我跟蘇雲還是有段距離,畢竟我是男生,所以我很依靠我的女生朋友,那些蘇雲們就會試圖用她們的語言跟我說明她們的心情,但這過程是很痛苦的。

你有提到你們的編劇是有一個團隊,具體的合作模式是如何?

我們的編劇群有四個人,有我跟何冠君、陳信傑、謝國強,我們編劇的方式採用競寫的方式去編劇,參照黑澤明與橋本忍、小國英雄的方式,這個方法是其中一個教我編劇技巧的朋友何冠君提議的。我們四個人是分散在台灣各地,今天大家有共識了,我們就給自己一個星期要寫出一個版本,一星期後再來比稿。我們四個都是不同領域的,所以比較有火花,另外兩個是劇場人,一個是柯老師的粉絲,特別是柯老師的粉絲在編劇群裡是必要的,因為他會比較中性。所以在劇本的部分我們四個人是用競寫的方式去完成劇本的。

你當初是怎麼聯絡到柯裕棻老師,中間你們的合作模式情形?原著柯裕棻老師看完成品對你的改編的想法是什麼?

寫了一封很誠懇的信,掏心掏肺跟她講我的人生故事,老師的態度很大度說:「你要改編喔,那好啊,然後就約見面聊。」中間我們一直用信件溝通,一直到見面老師才嚇到,原來你是男生唷,她以為只有女生對這個故事有興趣。改編的過程柯裕棻老師其實滿放手給我自己做的,她說這是她十年前的處女作,她其實寫完之後就再也沒有看過了,十年前挖一個坑竟然在十年後讓我跳進去了,她覺得很愧疚。她覺得蘇雲這個角色寫完之後就死了,所以她現在給我就是變成我的東西,當初聽了很感動。我們唯一比較分歧的部分就是她一直覺得,我寫的東西太溫了,她寫這部小說的時候是抱持著一種恨意去寫,她唯一的希望就是我能寫的冷一點。

所謂的冷,舉例來說我們在寫劇本的過程中,有些版本的對白,我都會讓這兩個角色在某些情境中寬恕了自己寬恕了別人,老師就會說:「為什麼要寬恕,幹嘛要寬恕,他就是抱著恨在看這個世界,你就這樣放過他們了嗎?家凱你不能放過他們阿,你不能同情他們阿。」

原著中對於教會的著墨並沒有這麼具有批判,但在《少女蘇雲》中,對教會的批評火力就比較重,篇幅也放大,同時你也將一些不在教堂發生的情節挪到了教堂,請分享一下這麼改編的原因。

其實這部分我才是忠於原著,柯裕棻老師說當年寫〈單車少年〉其實有留一手,那一手就是教會的事情,她唯一在小說忍住沒有寫出來的就是教會。剛好我本來就想要這樣做,所以是很剛好,所以我就選擇忠於柯裕棻老師的原始構想,妳留的那一手,我來幫妳拍出來。我想要把教會當作一個象徵,用它來講蘇雲對這個世界偽善的批判,其實這問題不只教會,我們身邊有很多十七八歲的少男少女,面臨各種虛偽的事情,常常會有一種為什麼大人會這個樣子?我不想長大,我不想變成大人的想法。

另外小說中有提到一次那首詩歌,「你若不壓橄欖成渣,他就不能成油。」我記得有一天我心情很煩燥,就點了那首詩歌來聽,聽完覺得極其諷刺,我就決定怎麼樣都要把詩歌放進片子了,我很能夠理解蘇雲的心情,我都已經這麼慘了,你還有要跟說我要壓榨才能夠淬鍊出什麼,我覺得蘇雲一定覺得這很狗屁,當時我很能夠進到蘇雲的心境。

你可以談一下當初怎麼決定拉到宜蘭去拍攝,因為原著是在花東,怎麼沒有考慮到原著發生的地點拍攝

當初在宜蘭其實滿慘的,發現路況非常顛波,也不是火車到的了的地方,所以當時我們就花錢租了一台小巴士帶30-40人去,那邊生活機能很差,方圓百里之內沒有便當店,我們唯一能吃的就是一間旅社,只能簡單弄一下。因為預算的關係,我們只拍五天而已,因為每多待一天我們的經費就是以萬為單位的往上跳,真的沒經費所以只能拚五天拍完,所以大家都很辛苦也沒睡好,因為我們是睡大通鋪。

我們劇組很像是互相吸引的一群人,因為我們劇組裡面很多都是雙棲的,比如說我們的燈光師鄭得壽,他從他十七歲就開始當燈光,當到二十二歲就突然被雷打到一樣,就去屏風表演班當李國修老師的導助。比如說我們副導陳偉峰以前是在優人神鼓打鼓,打一打就跳進來拍電影了,所以我們劇組裡有很多就是電影跟劇場兩邊都有涉略的人。

台灣新電影對你是否有很深的影響?《少女蘇雲》其實滿有侯導的感覺,像是河堤打架的那一顆鏡頭

其實我看台灣新電影的量,並沒有一般電影系的人多。其實我在導這部片的時候,反而是劇場思維比較多,所以我覺得可能是攝影師楊宇軒受到新電影的影響比較多,這部片也是攝影師的第一部作品,他以前是主修劇本的,他在業界工作是在做燈光,所以我當初選他做攝影師其實是很大膽的一件事,但我選擇相信他。

我印象最深刻的台灣新電影是《風櫃來的人》,所以我可能下意識地被影響,但我覺得對我最直接有影響的是日本導演是枝裕和,我開始很著迷電影就是從是枝裕和開始,但我當初會選擇念電影系是因為看了《無間道》。

演員是怎麼選擇的?

寫本的時候就知道蘇雲絕對很難找,線上演員絕對沒有人可以演蘇雲,所以蘇雲絕對會是一個新人,可能會是一個劇場人,但她不能演過太多戲,最完美的狀態就是她高中是科班,大學還沒有演過舞台劇,我自己念戲劇系我知道,你念到大二大三那個匠氣就會出來了,但你要收非常困難。當時我看到許瑩美的照片就覺得對了,她的內心有一個蘇雲。最大的挫折是我跟我的組員在選擇演員上有分歧,他們是電影本科系出身,所以他們有一套自己選擇演員的方式,我則是比較劇場思維,最後我選擇堅持我的決定,因為我覺得戲好不好是技術,但本色是非常重要的,你心中到底有沒有蘇雲,到底有沒有那個憤世。

潘親御的部分,我規劃如果蘇雲這個角色找素人,柏安這個角色就一定要是線上的演員。因為我覺得要平衡那個感覺,潘親御就很適合。他拿過金馬獎最佳新演員,然後他的拍攝經驗也非常的多,而他受的訓練是影視電影的那一套演員訓練,我覺得他們兩個可以做一個抗衡。但我覺得很對不起潘親御,因為我們排戲的時候是採用劇場的方式,所以他比較難適應。我們排戲大概兩個星期,但我們都沒有動到劇本,因為我希望到了現場是真實的東西,我不要妳們排熟了再來。所以我們排戲都在建立角色,我們會用很心靈式的去聊你的過去,去探討你的生命經驗中有沒有什麼是最像角色的,然後我們去喚醒這個角色跟你的關係。但潘親御到了現場他的狀況就很好,他在鏡頭下面是很有爆發力的,只要鏡頭一出現他本身的天賦就開始發揮,所以兩個人到了現場的狀況就很好,我覺得潘親御只要進到那個環境,他就會知道自己是一個演員,他是很有自覺的演員。

所以我們都在排前傳,例如我們會去排小湖跟蘇雲是怎麼認識的,或是柏安搬家前在台北做過什麼事,然後蘇雲的母親還在的時候,她們是怎麼相處?整個都排好之後,對角色來說他們已經經歷過那些時間軸,到拍攝現場的時候就是這些角色進入戲劇當下的時候。例如結局的那場戲,我們是沒有事前跟演員說在那裏你會看到什麼,所以他們的反應是很真實的,我覺得這是一種嘗試,對我來說那個東西才是真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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