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翠蔆專欄 / 《我們的輕狂年代》:輕狂之外呢?

2016/11/13|
by 孫翠蔆
文 / 孫翠蔆

繼橫跨十八年的《愛在》三部曲和橫跨十二年的《年少時代》(Boyhood)之後,導演李察.林克雷特(Richard Linklater)這次說的是一個時間跨度非常短的故事,《我們的輕狂年代》(Everybody wants some!!)發生在 1980 年的德州,八月底,從大一新生傑克搬進棒球隊宿舍,到開學的第一堂課之間,短短三天的故事。三天之內,許多事都發生了,一場場派對、一個個新朋友、一根根大麻,但在劇情推動上,又好像什麼也沒發生,傑克和棒球隊的室友們整天無所事事、到處狂歡,然後,大學生活就來臨了。


原片名 Everybody wants some!! 來自 80 年代的搖滾樂團范海倫(Van Halen),這不只是對於 80 年代的復古懷舊,更是一種確有所指的明示暗示:每個人都各有所求,自覺或者不自覺地,期待在大學生活中得到些什麼。「Some」指涉曖昧,有人想成為職業投手;有人自知只能在大學校隊裡風光;有人成天想著酒精和性愛;有人不惜欺瞞也要賴在大學裡。是的不惜欺瞞,電影中的嬉皮學長威洛比,總是在喧鬧場合說些飽含深意但也可能只是隨口瞎扯的話,他在宿舍裡辦水煙趴,讓全部人都一臉迷幻、如癡如醉。但在電影的最後,他卻被校方查出其實已經三十好幾,並且涉嫌偽造資料。這已經不是雙主修、延畢、研究所等體制內的耍賴了,這可是死皮賴臉的「我就是不走」啊。他究竟想要在無止境的大學生活裡得到什麼,或者說,無止境的大學生活,究竟能贈與他什麼?


《我們的輕狂年代》敘事方式輕鬆寫意,但也許是太寫意了一些,似乎沒有非得把時間設定在三天內的必要性,整體結構也有些鬆散,事件與事件間幾乎沒有關連。在人物群戲上,一下就要塑造整支棒球隊,勢必使某些角色淪為扁平,但事實上,片中的角色多少都有些扁平,除了祕密被揭穿的威洛比外,其他男性角色都只像是多活了兩個月的高中生,似乎只有雄性賀爾蒙的一面,而沒有更複雜的描寫。傑克與女主角貝芙莉的感情發展,甚至像 YA 片中為談而談的戀愛,缺乏鋪陳,幾乎是匆匆忙忙就在一起了。回到大學生活對威洛比的意義,這些難道就是使他眷戀不捨的事物嗎?


從《年少輕狂》(Dazed and Confussed)、《搖滾教室》(The School of Rock)到《年少時代》(Boyhood),李察.林克雷特如此執迷於青少年的成長主題,並像威洛比一樣,以幽靈般的身分一再重返大學現場,甚至坦承電影情節取材自親身經驗。基於這樣的熱情,我猜想,大學生活對他的意義,應該不是這麼表淺的。《我們的輕狂年代》之所以沒有以往的水準,也許因為骨子裡其實太過個人化:「我想要來一次徹底放鬆,跟著音樂、跟著回憶走,就像直接把攝影機架在 1980 年,看那時候的我們在做什麼。」單純的呈現是導演真誠的表達,但也容易落入自嗨的陷阱,相對變得非常吃觀眾頻率,而當生活模式缺乏共鳴,劇情上又沒挖出新意時,說穿了就是,實在很無感啊。


和各種恣意胡鬧的 YA 電影一樣,《我們的輕狂年代》在瘋狂過後,也有一段男女主角談心的溫情時刻,在清晨的湖面上,傑克和貝芙莉互相傾訴彼此對大學的嚮往,傑克說自己當初申請大學時,用薛西佛斯推石上山的神話,連結自己對於棒球的熱愛,雖然是詛咒,但「重點在於這讓你有專注的事物」。貝芙莉回答:「我們能這樣懷抱希望真是太美好了。」這一段對我而言,反而成了全片最接近青春的狀態:青春當然可能是尋歡作樂,酒精、大麻、賀爾蒙,但真正讓人感覺到青春美妙的,其實是那清晨一般的希望,即使盲目、天真而愚蠢,卻使人在一無所有的年少時光裡,確信自己擁有了整個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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