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黠因專欄 / 「所謂心理健康的人,究其本質就是不道德的人。」-四部不健康卻道德正確的蒼井優電影

2015/04/14|
by 陳黠因
文 / 陳黠因

《百萬圓女孩的眼淚日記》


簡而言之是一部蒼井優森林系時尚穿搭型錄,你會看到無袖粉紫碎花洋裝、白T恤搭粉紅、青色碎花裙、綠斑點紅條紋花襯衫、紅棕、粉綠相間格子襯衫、小藍花袖套和遮陽帽、或者是圓領百褶公主袖,各種會一不小心變成村姑元素的裝扮,一穿到蒼井優的身上,就立刻變成森林系潮流百搭。森林系教主蒼井優在故事裡面是一個低調的前科犯,曾因為不爽室友把她撿回來的小貓隨意遺棄在一個滂沱大雨的路邊,於是生氣將對方的所有家當全部丟棄,因此惹上刑事責任,變成一位服完刑期的前科犯。再者不想因為鄰居議論紛紛和朋友的霸凌,而造成家人的負擔,於是選擇離開東京,變成四處存錢打工旅遊的21歲少女。

殊不知本來被嫌棄的她瞬間尋找到自己的技能,其中包括「第一次就好會刨冰」,還有「第一次就好會摘水蜜桃、,因而成為眾人喜愛的少女、甚至被選做振興地方經濟的桃子代言人,讓不想被眾人發現的蒼井優不堪其擾,一直企圖輾轉到一個沒有人認識她的地方獨自生活。

「妳在尋找自我嗎?」跟她一起在花店工作、擁有細長眼睛和高挺鼻子的森山未來這麼問她。

「不是,我完全不想尋找自我,因為不管我怎麼做,還是得靠自己活下去,根本不用去找。」

森山未來看著她,不說話。

「不管再討厭,自我還是在這裡。」蒼井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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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虫》


又名《宮崎葵之變態大叔製造機》。故事裡面,剛上國一的宮崎葵,飾演一個舉手投足都會莫名吸引變態大叔的歧異存在。不管是在馬路上、便利商店的書架前、摩鐵的門口、家裡廚房旁的餐桌、都充斥著變態大叔。大叔們不只變態,還是西裝筆挺的變態,他們本來都一本正經,但只要宮崎葵經過時,就會變身。

他們會在宮崎葵走在河堤的路上,問她月經來了嗎?他們會在便利商店的書報架前,刻意鄰近她看雜誌。他們會在她回家的路上尾隨她。他們甚至在摩鐵前問她,需不需要賺外快。

或許是從小缺乏父愛,宮崎葵有把年長男人都變成羅莉控的奇異能力。她的小學老師愛上她、連同班好友蒼井優喜歡的男生,同時想和她交往。甚至她母親的男朋友,還企圖染指她。

重點還不只一任,還是兩任的男朋友。

從頭到尾都無辜的宮崎葵非常氣憤,她明明甚麼事情都沒有做,只是和小學老師交往,為甚麼她反而變成被苛責的對象,同學議論她、母親忽視她。她的母親非但沒有保護她,甚至因為男友兩次企圖染指她女兒,而割腕自殺未遂。

她母親沒有辦法給予愛,因為男友轉移目標而對女兒產生的妒恨,變成一種忽視。

忽視是妒恨裡面最輕程度的責難。

從頭到尾只有蒼井優沒有因為妒恨而非議她,沒有因為喜歡的男生被搶走而討厭她,只有她在乎她、保護她、上學等她。但宮崎葵那沒有被滿足的父愛和母愛,促使她最後和一個患有精神病的流浪漢,一起偷竊汽車裡的汽油,做成汽油彈,將那一個忽視她的家庭,用火燃燒殆盡。

好悲傷,單純期待被愛但被剝奪愛的人,從被害者轉變成加害者。

究竟誰是害蟲呢?是剝奪愛的人?是希冀被愛的人?還是妒恨的人?

害蟲是西裝筆挺的變態大叔。(甚麼鬼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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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來到隔離病房》


「我只要吃一餐,就表示世界上的某個人,少了對他有價值的一餐。自從發現這個定理之後,我就再也吃不下了。我不吃飯是有其意義的,我跟妳一樣,都是被關在這裡的正常人。」----蒼井優《歡迎來到隔離病房》

蒼井優週影展第一部,《歡迎來到隔離病房》,女主角內田有紀是一位雜誌的職業寫手,長期因為失眠症的困擾又同時面臨八百字專欄的截稿期將至,於是想要服用安眠藥助眠,但怎麼吃都睡不著,最後不小心因為服用過量(還和著酒一起吞),結果被當作自殺於是送進精神病院。

記憶全失的她醒來被五花大綁在隔離病房裡面,被迫吃著院方所提供的、像極鼻涕的食物,來探望她的是她的男朋友兼同居人宮藤官九郎,是一位節目編劇兼主持人,老是在節目裡露出屁股來吸引收視率(還在屁股上放金龜子),所以每每摸著宮藤的屁股,是女主角的安全感來源,但是此舉不料被探房的護士發現,於是又被當作精神病患繼續住院觀察下去。

病房外充斥著各式各樣特別的病人,有厭食症的、卻每次打點滴的時候要邊慢跑邊消耗卡路里的病人(雖然我覺得院方提供長得像鼻涕的食物,是病人厭食症的主因。),有老是點火燒自己頭髮、卻覺得自己有點火的自由的病人(是沒錯因為她沒有妨礙到別人,畢竟自己的頭髮自己燒。),也有老是借錢給剛進病院、想抽菸和買電話卡的新人,藉此放貸款敲竹槓的病人,還有同樣有厭食症,卻強調自己和別的厭食症病人不同的,蒼井優,她說,別人是不想吃所以吃不下,我是想吃卻吃不進去。

故事直到一字眉的妻夫木聰出現之後急轉直下,飾演宮藤的徒弟的他是個留爆炸頭吸大麻的龐克傻瓜,他的個人特色是某天因為把女主角要送給過世父親的佛壇漆成銀色而害得情侶兩大吵一架(據他的說法是這樣比較有金屬感)。他捎來一封宮藤要給女主角的信,信裡面告訴她:「妳其實是想自殺的。」

女主角內田有紀的失眠症其實是來自於她自殺的前夫,前夫的自殺原因是在某次被貶職後的旅行,被女主角嘲笑於是憤而表演用嘴巴拿酒杯喝酒的特技,殊不知酒杯卡在嘴巴裡拔不出來,弄到最後結果落下巴送醫,女主角覺得太丟臉太可恥於是選擇離婚,並且將肚子裡面的孩子拿掉,害得失業又失婚的丈夫自殺身亡,再者因為離婚身無分文於是去特殊行業上班(是唸黃色小說讓客人自己打手槍的工作),被家人當作妓女斷絕往來,所以才連父親過世都沒有去。

她認為自己是無情連續斷絕兩個與她至親男人血脈的女人,她應該死。

這個故事讓我想到一個問題,自殺真的是一種個人行為嗎?會不會所有的自殺,都是一種過失殺人?因為別人所造成的傷害、不想承擔這持續的痛苦而自殺,又或者,不想承擔自己對別人所造成的傷害而選擇遺忘和忽視,甚至選擇自殺來謝罪或是逃避自己的道德譴責,只是因為沒有法律可以咎責,自殺就被當作是無罪的嗎?那些蓄意以及非蓄意的傷害就可以免責嗎?

如果要極端的探究道德,那是不是就像蒼井優所說的,連吃飯都是一種對他人的剝奪呢?如果這樣的人被當作有病,那麼那些認為自己很健康的人,或者就像三島由紀夫所說的吧:「所謂心理健康的人,究其本質就是不道德的人。」

又或者,對你而言,究竟甚麼是道德呢?

又或者,沒有任何自我道德檢視的你,會不會才是病人呢?

歡迎來到隔離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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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電幻物語》

「1999年夏,諾查丹瑪斯的預言沒有應驗,世界沒有毀滅。但如果在那個暑假,我的生命結束了,我倒是會更高興的。世界的確是毀滅了,我們居住的世界,是20世紀殺人網路(笑)。如果這是人性的末日,就是1991年9月1日。從那天開始,世界就是灰色的了。」----《青春電幻物語》

《青春電幻物語》(又譯:關於莉莉周的一切),男主角市原隼人是一個沒有主見的中二國中生,跟著幾個以耍壞來證明自我特立獨行價值的朋友做些壞事,他們霸凌比自己弱小的學弟;他們去偷電車上睡著老人的公事包,把裡面的股票和產權證拿到橋下燒掉;他們去CD店偷竊專輯,被抓到的市原因此愛上了莉莉周的音樂,從此以後栽進莉莉周的世界。

忍成修吾所飾演的星野是市原升上高中後第一個認識的朋友,長相英俊、代表上台演講以及馬拉松第一的他馬上變成學長姐忌妒和數落的對象,他非常特別,只有他敢違抗霸凌。他在某次與同夥出外遊玩時溺水險死,以及看到當場車禍自殺衡死的大澤隆夫之後,對生命開始有了新的體認。生命的價值是甚麼?死亡的價值又是甚麼?

所謂「價值」的定義,又是甚麼?

他把錢灑到海裡,代表無視那與「價值」最有直接連結關係的,「價錢」。

繼續高中生活的星野完全變了一個人,他用霸凌來抵抗霸凌,他傷害那些傷害別人身體的人,他把對方從桌子上踹下、拿椅子摔頭、用美工刀割下那人的頭髮,要他全身赤裸泡在泥漿裡面反省。

他甚至用把柄要脅同班同學的蒼井優,用援交來幫忙賺錢。

或許星野的認知是,要成為不被欺負的對象,就是成為欺負別人的人。終止被傷害的可能,就是傷害別人。

可悲的是,這股惡意最後傳染到主角市原隼人身上,他用一把刀終止了星野,也同時繼承了星野的惡意。

我開始想,懦弱的惡是甚麼?認為懦弱是一種錯的人,是不是也是對懦弱的人所施加的軟性霸凌?你認為懦弱甚麼時候是錯的?我認為懦弱不是錯的,錯的人是施加傷害的人,默默承受朋友霸凌的人,可能只是基於,希望被朋友喜歡、希望被愛啊。

我想起電影《青鳥》裡、飾演老師的阿部寬,在每天早上上課的時候,永遠要對那一個被霸凌而自殺未遂後,轉學學生所留下的空位,問候一聲早安。每個同學都認為這個老師非常殘忍,一直提醒他們曾經霸凌一個同學的事實,但事實上是,阿部寬在提醒其他同學,他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那個學生,希望能夠參予這個班級;他之所以可以默默承受被霸凌的原因,只是因為他喜歡你們啊!

如今因為他的轉學而選擇漠視和遺忘這些傷害的你們,才是最殘忍,最邪惡的啊!

我認為,真正懦弱所造成的錯誤,是來自於對於邪惡權威的服從、進而對別人施加傷害,而不是懦弱本身。

再者,我在想,正義是不是一種被美化的霸凌?

罪與罰的準則該由誰來衡量?該如何拿捏?

言語和肉體霸凌所產生的隱性傷痛誰該為此負責,應該承擔甚麼樣的責罰才適中?

會不會就像一開始所說的,鍵盤正義其實是一種二十世紀產生的殺人網路?

或許我們已經離開漢娜鄂蘭所謂的「邪惡的平庸」,開始了二十一世紀所謂的,「正義的平庸」?

或者說,正義已經變成二十一世紀的舒壓式娛樂?

我們藉由對那些為非作歹的人,用盡各種創意的辱罵以及調侃,來緩解我們生活上累積的痛苦?然後在自己隱瞞和傷害別人的同時,卻用雙重標準來原諒自己?

對我們而言,正義是不是儼然變成一種消遣?

我還在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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