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入座

疫情期間居家防疫已經過了超過兩個月，上次能在電影院看電影恍如上輩子的事，即使串流平台也鮮少能引起我興趣的影劇作品，很幸運的《言語如汽水般湧現》在這乾旱期突擊上架NETFLIX，正好緩解了我極致的乾渴。說起來《言語如汽水般湧現》的發行也是命運多舛，這部是Flying DOG這間跨足音樂及動畫影視的著名娛樂公司的十周年紀錄動畫，原定於去年2020上半年就要上映，我自己在看到PV後也非常期待，不料受到新冠疫情攪局一延再延，直到今年才終於能在日本國內發表並順利上映，但遺憾的是，目前看來海外應該是直接上架串流了，無法在戲院觀賞本作實在相當可惜，不過換角度想拜疫情所賜才能這麼快上架平台，我也能在NETFLIX上一看再看，還真是謝囉。

■劇情簡介

《言語如汽水般湧現》劇情講述佐倉結以(櫻桃)是一位不善於與人溝通總是帶著耳機隔絕外界的男孩，平時只將自己的想法寫成俳句上傳網站。星野有希(微笑)是在Curio Live擁有高人氣直播主，卻因為對自己暴牙的自卑，無論鏡頭前或日常總是口罩不離身(其實蠻有防疫意識)。一次在購物中心裡的意外相撞，二人發現了彼此極力想掩飾的事物，亦因此相識。透過俳句和藤山老爺爺心心念念的唱片，平時只將內心想法藏於心裡的二人距離縮短，卻又在破碎的希望中漸行漸遠。

■不只是靠原作，石黑恭平有話要說

由SIGNAL.MD與Sublimation 兩間公司聯合製作，兩間都是非常年輕的製作公司，前者多負責動畫電影的製作，如《午睡公主~不為人知的故事》、《生日幻境》，後者則長期與NETFLIX合作推出動畫影集，《龍族教義》便是出自其手。但我更想提的同時也是為什麼從消息、PV一出就如此關注的原因，就是本作的監督，石黑恭平。

對於不熟悉日本動畫的觀眾來說，石黑公平相較於宮崎駿、新海誠等著名導演來說肯定十分陌生，這也難怪，畢竟《言語如汽水般湧現》是石黑監督初次參與動畫電影的製作，但對於像我這種喜歡動畫的的人來說，提到石黑恭平就一定會連結到一部作品，《四月是你的謊言》。這部作品在2014年一播出就不知道收穫多少人的眼淚，在業界獲得極大的迴響及好評，至今談到催淚神作仍然能看到《四謊》的名字，有機會之後會專門來聊的。當然風頭過後不少人會認為《四謊》的成功，應該歸功於原作漫畫本身就近乎完美的出色，要我說的話，完全沒有原作加乘效應是不可能的，但是要是沒有石黑監督的把控，儘管優秀的原作一旦轉換載體，用錯誤的方式看待的話，在多麼穩固的神壇依然會不穩甚至跌落，的無論過去和現在有太多太多的例子，連《四謊》原作者新川直司後來的《再見了，我的克拉默》動畫化也難逃爆死的命運。

回到石黑監督本身，他非常擅長刻劃青春期少男少女那種如琉璃般的細膩情感，除了台詞的表達，他會透過畫面，用色彩、用細微的表情、戛然而止的音樂、長鏡頭等手法表現角色心境與當下情緒，像是《四謊》裡公生因為薰而再次演奏，從陰影走向燦爛光明。就像我景仰的寫手鏡花先生所說，連一個微小看似沒特別重要的噴嚏都具有深刻的故事意義。在《言語如汽水般湧現》同樣有石黑監督擅長的細節呈現，我印象尤其深刻的有櫻桃和微笑回家時常走的「夏日燈火」小路，最一開始兩人各走小路兩側，後來距離漸漸縮短，兩人走在同一直線，關係緊張時，又回到兩旁各走各的，還任由走在前方的人獨自遠去。以及微笑看到櫻桃所寫的俳句，猜想或多或少意識到其中埋藏的深意，猶豫著要不要按下平時總是果斷按下的喜歡，這時手機螢幕突然一黑，上面浮現的是自己的臉跟那難以忽視的暴牙，隨即把手機甩掉。我在看到這段時心裡很難受，我十分理解這種感覺，始終無法擺脫的自卑，禁錮了心裡，害怕他人對真正自己的看法。只能說石黑導演對青春男女情感的刻劃已經到了難以言喻的境界，看著男女主角就像曾經的自己，會跟著狂點頭“對啊對啊我也會這樣”、或極力挽救“欸欸不要喔你快追上還不快追”，說實在的我也才剛上大學第二年而已，就已經開始懷念逝去的青春我也是始料未及呢。

■音樂變色龍:牛尾憲輔

除了石黑監督，我認為對本片至關重要絕對不能忽視擔當配樂的牛尾憲輔，從《聲之行》、《莉茲與青鳥》、《乒乓》、《惡魔人》、到近期廣受矚目的《鏈鋸人》，他無疑是新生代音樂家中的代表人物，也是我完全沒有辦法評價的一位音樂家。他的音樂風格或許該說模式嗎實在太多元了，尤其他的思維用「前衛」來形容可能格外貼切，最著名的就是創作《聲之形》配樂時為了能傳達女主角硝子對聲音的敏感，而使用老舊鋼琴將其開膛破肚只為收到其中各個零件彼此牽動的聲響，我起初聽聞時想說:這個音樂家瘋了吧，而最後呢不但沒瘋成果好得不得了，至今我仍然會時不時把原聲帶拿出來聽。更不用說《莉茲與青鳥》開頭如兩位主角個性腳步聲般的鋼琴、《乒乓》、《惡魔人》魔性的電子樂了。牛尾憲輔在《言語如汽水般湧現》的音樂比較接近《聲之形》的編曲形式，也融入大量他所擅長的電子元素，乍聽之下兩種概念的融合勢必會有一場不可避免的衝突喔，但牛尾仍然一如往常，他就像一位魔法師，將戰爭的砲火轟天全部化為紛飛的白日煙火。夏日感，原本是一個很模糊的概念，陽光、沙灘、剉冰、泳裝就能代表夏日嗎？牛尾用他的音樂向我們表示答案不為一，我在聆聽時腦中浮現好多畫面，傍晚的夕陽、爬著常春藤的公寓、綠色稻田搖擺的微光、午後的驟雨、漂浮的彈珠汽水、永無止盡的八月。

我今天才剛聽到一位音樂人講一句話，淺層的音樂只是讓人感到好聽、更深層的音樂能帶出人的想像，牛尾憲輔是哪一種不用我說了，對吧。

■令人驚艷的美術呈現

《言語如汽水般湧現》作品中充斥大量高對比度的繽紛色彩，頗具《詐欺之王》的大膽與我近期碰的遊戲《多娜多娜一起幹壞事吧》中魚介老師的破格異色之風，此外，人物的情緒表現，諸如生氣、失落，能看見類似《蜘蛛人:新宇宙》也能看到的那種漫畫是的氣泡符號，使得整部作品洋溢一股活潑、熱情、輕快的氛圍，倘若沒有疫情攪局，《言語如汽水般湧現》一定會得到更多討論度。

 

■俳句在作品中的定位

至於缺點也不是沒有，俳句從事前宣傳到釋出PV到正式看以前都看似是強打的劇情主軸，因此我原本想像的是《言葉之庭》中男女主角互相以和歌寄託情愫、又或者《川柳少女》用川柳代替言語傾訴那樣的形式，結果看完發現並不如我所預期的發展。劇中各處風景皆可見到櫻桃所寫俳句的塗鴉，這大大的增強俳句的存在感，同時在每個事件的尾聲插入帶有俳句的風景，也增添許多餘韻。但很多時候，主線尋找唱片及裡面的歌曲似乎更為重要，俳句變得立場尷尬如果不是最後神來一筆，我差點就忘記俳句的存在。這是我個人覺得有點可惜的地方。

■心得－夏季最美的煙火

到了最後我還是忍不住要來不客觀了。《言語如汽水般湧現》不是多麼完美的作品，劇情套路慢慢，礙於片長角色關係發展極快，光害超強眼睛好痛，但是啊但是，我就問這個夏天還有比本作更值得看的動畫作品總不可能看惡靈古堡無盡闇黑跟偵探已經死了吧。好啦，撇開玩笑，認真思考我喜歡本作的原因，就像我在前面講石黑監督時有提到的本作對於青少年細膩心理的刻劃，某種程度上完全打到我了，而且不開玩笑是顏面重擊的程度。不久以前我才剛脫離男女主角櫻桃微笑的年紀，我也曾經經歷那樣的時期，無時無刻在意自己的長相在他人面前的看法，活在舒適圈畏懼與外界交流，明明小時候都不會在意這些，到了某個年齡就會開始產生變化，意識到他人的眼光，渴望得到認同感，女主角帶著口罩掩飾暴牙，卻諷刺的在社群以“微笑”自稱，男主角內斂不善表達卻取了“櫻桃”這可愛的暱稱。兩人不約而同的都在社群網絡中找到歸屬感，卻只有在彼此給對方按讚時得到真正的喜悅。我不必諱言，從以前到現在發表文章多少帶有尋求認同的心情，所以很能從中體會。

我很喜歡《言語如汽水般湧現》一段優秀的分鏡處理(part 1貼文能看到)，石黑監督很有耐性讓觀眾用一段時間一首音樂，感受男女主角間的差異，對照、對照、對照，穿著、肢體、行動，兩人起初就像兩條平行線沒有交集，但隨著她看了他的俳句按了喜歡、他看了她的直播按下愛心，兩條直線慢慢縮短距離，最後走在同一條道路，這也是為什麼我雖然會嫌劇情進展太快卻不會說兩人的情感萌芽缺乏說服力。加上結尾時櫻桃直接來上「日劇跑」我直接暈，愛了愛了，我不只一次說過不管任何影視作品只要角色賣力奔跑，我心中的分數就會從80分一直往上加，更何況櫻桃一路衝上高台將全片出現的俳句串聯喊出，我完全沒想到來這招，看似互不關聯的句子化成愛的話語，尤其這段:

●山櫻，我喜歡那藏起的葉子；山櫻，我喜歡那可愛的牙齒；山櫻，我也喜歡可愛的文字；山櫻，我也喜歡可愛的煙火；山櫻，我很喜歡可愛的笑容；山櫻，我喜歡微笑，我喜歡妳

你說哪裡還能找到比這更心動的告白呢？在旁人看來也許尷尬得不忍直視，但言語是為了傳達給想要傳達的人而存在，對於兩人而言，能賦予當下神奇的魔法，那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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