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麼時候聽過一種說法，有人說:「香港有五毒，林夕的詞，王家衛的電影，王菲的聲音，梁朝偉的神情，以及張國榮的風采。」而王家衛的電影提煉著各種毒性，再將這毒效發揮得淋漓盡致，毒得觀眾如癡如醉，無法自拔。電影領域裡有著不同風格，各種風味，對我來說有一種風味獨樹一格，叫做「王家衛」。王家衛的電影氛圍時常透漏著一股孤獨，傷感，頹廢的氣息，最適合一個人獨自沉浸在電影裡，細細品味導演雕琢的每一個鏡頭，鏡頭呈現出的美感也在我腦海裡揮之不去。而讓我回味最多次的電影是《春光乍洩》

 

 

    《春光乍洩》乍看是一部同志電影，但對異性戀的我來說，在觀影時我從未感受到一絲一毫同性伴侶的氛圍，只單純是一對相愛的伴侶日常的生活，吵鬧，分手，復合的過程，和大部分戀愛中的情侶沒有什麼不同。王家衛並沒有刻意描繪不同性別在情感中所扮演的角色，相愛的黎耀輝與何寶榮不過就是性別剛好相同罷了。

    我個人認為，一部好的電影是不會有太多刻意的對白來讓觀眾了解劇情的走向，而是將導演想對觀眾表達的想法透過鏡頭呈現，王家衛最讓我欣賞的一點就是能透過鏡頭說故事，如同《一代宗師》裡鏡頭不斷地透過「燈」這個意象來傳達武學家「點燈傳藝」的宗旨，而《春光乍洩》一開始的黑白鏡頭，正好就是黎耀輝與何寶榮在阿根廷分開後體會到心情的灰暗與沉悶傷感的氣息，在何寶榮的一句「不如我們從頭來過」後，鏡頭開始轉為濃烈的彩色與高對比的色調。黑白世界下，黎耀輝在與何寶榮離開後獨自工作，幫遊客拍照的過程中時不時擺出不耐煩的表情，對比在彩色世界下跟何寶榮復合後，拍照時的眉開眼笑又愉悅的神情，可見黎耀輝的心情一直是受到何寶榮的左右。

 

 

   《春光乍洩》我認為最經典的鏡頭是何寶榮在跟黎耀輝拿回手錶後，跟黎耀輝擋菸時藉由他手上的菸來點菸，短短57秒的鏡頭，看出了黎耀輝心理矛盾且衝突的情境，他低著頭，眼神不願與何寶榮交會，而何寶榮握著黎耀輝的手，卻一直盯著黎耀輝，彷彿在做著試探性的挑逗，點完菸後，黎耀輝迅速將手抽離，並說了一句「以後別再找我」後離開，獨留何寶榮錯愕的待在現場，因為黎耀輝害怕，害怕自己又陷入何寶榮的漩渦裡，無法抽離。

 

 

    黎耀輝說過，在照顧何寶榮受傷時，是他最開心的時光，因為黎耀輝最缺乏的，就是何寶榮從沒給過的安全感，縱使黎耀輝寵著何寶榮，為他擦拭身體，半夜時為他出門買菸，甚至在感冒後還為他做飯，但黎耀輝從來不覺得累，因為受傷的何寶榮一直在他身邊，但何寶榮痊癒後，一陣不安全感又湧上黎耀輝心頭，看著何寶榮因為買菸出門晚歸，為表示不滿，黎耀輝也買一堆菸回去擺著，免得何寶榮又半夜跑出門，說完後，何寶榮氣得將擺好的菸掃落一地，黎耀輝看到後，還是從容地將滿地的菸盒撿起，兩人對彼此不滿的情緒升到最高點。彼此相愛卻不適合的兩人，最終也得分道揚鑣，黎耀輝跟何寶榮分手後離開了原本的公寓，打算回到香港，因為香港與阿根廷在地球的兩端，為了調整時差，黎耀輝到屠宰場做大夜班，鏡頭帶到黎耀輝靠在牆上，兩眼無神地沖洗著地上的血水，在鏡頭特寫下，鮮紅的血水被清水沖開後又聚集，沖開後又聚集，反覆沖洗後，終究還是能將血水沖散，就如同黎耀輝與何寶榮的感情。

 

 

    分手後的何寶榮，租下了原本與黎耀輝同住的公寓，將菸盒擺回原本被他憤怒打散的架子上，又重新打掃了公寓，試圖將公寓回復到原本與黎耀輝一起生活的情境中，但最後何寶榮只能坐在沙發上，抱著黎耀輝蓋過的毛毯，痛哭得像個孩子般，知道自己再也無法跟黎耀輝從頭來過了，那個可以依偎他身旁任性，撒嬌，放縱，包容他一切的黎耀輝已經離開了，站在伊瓜蘇瀑布下的，始終還是一個人。

 

 

    《春光乍洩》得到第50屆坎城影展最佳導演的殊榮，也是華人導演裡首位得到此獎項的導演，在這1小時39分鐘的時間，能夠看到張國榮與梁朝偉相輔相成的自然情感，以及裡那宛如置身在場景中的強烈氛圍，優美又瀟灑的運鏡與構圖，值得花一輩子的時間來回味。除了「美」我找不到其他形容詞來形容這部電影，看王家衛的電影時，可以盡情的奔放，浪漫，縱情，就像喝了一杯好酒，直到電影結束，那股沉浸在酒香裡的醉意，又悄悄然地湧上心頭，久久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