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樣年華》:拆解我的愛

2018/07/24|電影作品討論

王家衛的《花樣年華》一直以來是眾多影癡心目中的最愛經典,這部電影徹底體現「電影藝術之美」!不管導演、美術設計、攝影、剪接、音樂...電影元素都是完美組合搭配,無懈可擊。電影故事背景設定在六〇年代的香港,雖然這個時候職業婦女的觀念已趨於普及,但是對於「家庭」、「婚姻」的觀念還是保守傳統。再加上香港擁擠的居住特色,使得個人的空間縮小,壓迫感上升。因此,這些環境、傳統、文化條件,就是促成《花樣年華》這樣一個壓抑愛情故事的根本。本篇文章將從攝影與美術設計角度來分析這部電影,用三段周慕雲與蘇麗珍的互動來拆解他們內心的感受。





場面調度裡,攝影機刻意擺在與人物眼睛同高的位置。並且時常隔著其他物件不直接拍攝,刻意保持一段距離。這些安排都是為了營造出窺伺感,像是房東、鄰居,和觀眾都在一同偷窺男女主角若有似無的愛戀。構圖刻意凸顯窗欄、門框形成的大量的垂直線,直接把社會框架體系形象化,讓我們看見傳統價值觀造成的不自由。女主角蘇麗珍一再強調:「我們不會像他們一樣。」就是她內心遵從傳統婚姻價值的自我安慰。電影出現三段兩人在街頭的對話 (上圖 /左31:16-33:12 / 中 40:12–42:44 / 右 66:09-73:12),前兩段,兩人之間都被窗桿隔開,暗示他們的距離感,尚未墜入愛河。而到最後,周慕雲表示要離開,蘇麗珍哭倒在其懷裡,此時兩人身處同一個框框內,代表此時他們的內心已屬於對方。另外,這三段都發生在杳無人煙、燈光昏暗的街頭,象徵兩人互動的秘密性。前兩段沒有情感瓜葛時,鏡頭都還有中特寫的出現,像是可窺探的安全距離,因為清白所以可以靠進一點看。但到了第三段,人物變得更小,窺探距離更遠,兩人感情的不可被知曉性更大,所以鏡頭擺遠一點,秘密感就多一點。蘇麗珍的情感狀態在這三段也呈現在旗袍上,第一段兩人假扮各自的伴侶,旗袍剛好是直線條紋,非常規矩正確的感覺。第二段則是紅裡透綠、綠裡透紅,其紗質材質創造動態感,兩人這時已經惺惺相惜,有過多次聚餐。動態性旗袍透露蘇麗珍的心境與感情都開始轉變。雖然她表面上推拖周慕雲的武俠小說邀請,但實際上還是接受他的提議。到了第三段,旗袍充滿藍綠紅紫的鮮豔配色,就是她內心對周慕雲感情的澎湃,有愛滋潤所以像花一樣盛開,但是最後是分離收尾。而這段離別戲後的下一幕,蘇麗珍的旗袍就變成土灰色全素,獨自坐在板凳上,身體背光看不清楚臉部表情,構圖將她匡限在狹窄空間,整體安排表現她內心的沉痛孤寂。





在蘇麗珍練習質問丈夫出軌的片段 (57:41-61:12),可以注意到背景牆壁分成兩種色區,左邊是磚紅色,右邊則是咖啡色。在第一遍演戲的第一次問話時,她的身體保持在磚紅區,臉上的亮部區比暗部區多,這些比較明亮的安排,像是她心裡是抱持希望,覺得丈夫會誠實坦白的告訴她真相。可惜結果不是如此,因此第二次問話時,蘇麗珍的身體向前傾,到達偏暗的咖啡色區,臉上的陰影區塊也增加,神情多是落寞,傳達哀莫大於心死的情緒。她在卑微地請求丈夫告訴她真相。而在第二遍演戲時,丈夫承認婚外情後,蘇麗珍整個人靠回椅背回到磚紅區,此時她的臉面向陽光全亮,有種如釋重負,得到解答的通明快感。蘇麗珍倒在周慕雲懷裡之後,畫面改拍房間物件,豔紅的地毯與桃紅的窗簾,都是暗示兩人關係已達到高點,對彼此的感情非常熱情濃烈。而倒映兩人相擁的鏡子,框出他們的情感已合為一體。





在兩人被困在周慕雲房間的部分 (45:17-51:11),一開始因為鄰居都聚集在房外的客廳,使得兩人處境尷尬危險,因此攝影機刻意擺在衣櫃的空間,畫面上方出現衣物造成的背光陰影,將兩人出現在鏡頭裡的空間壓縮,製造窒息壓迫感,符合當時害怕被鄰居發現的緊張情緒。不過雖然兩人表面上是慌張,但蘇麗珍卻躺在鮮紅的棉被上,暗示某程度上,她是享受兩人共處一室的時光,沈溺於周慕雲的陪伴。此時鏡頭俯角凝視蘇麗珍,展現她的毫無防備,赤裸地被觀眾凝視著內心熱烈的情緒。另外,蘇麗珍身上的膚色旗袍在全片只出現一次,有鑒於這場戲是他們兩個的感情最接近被鄰居、房東知道的時刻,這樣的安排也是再次強調她被困在這一個空間的赤裸性,害怕秘密被揭曉。而她終於回到自己的房間後,鏡頭刻意從窗欄拍攝,表現她又再度受制於鄰居們多管閒事的眼光,無法逃脫社會保守的風俗枷鎖。



整體而言,《花樣年華》在攝影上刻意遠距擺放,製造角色的疏離感和窺伺感,再加上大量空間物件在螢幕框架中又製造框架,形成整體壓抑的環境,使得所有事都言不由衷的拘束下,色彩與燈光的安排是唯一可以探究角色內心真實情緒的暗示。每一次看完,只能讚嘆和崇拜王家衛精彩運用視覺元素打造的秘密的愛情世界,不只故事淒美,視覺表現更是無與倫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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