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喜歡的諾蘭

2018/09/09|電影作品討論

敦克爾克大行動



以一位受台灣歷史教育長大的學生,能夠記得起來的二次大戰的重大戰役和事件,最耳熟能詳的應該是盧溝橋事件、日本偷襲珍珠港還有日本遭美軍以兩枚原子彈轟炸。至於美軍登陸硫磺島,史達林格勒攻防戰,盟軍諾曼地登陸,這些經典戰史都得等到高中才會學(聽)到。儘管這些戰役都曾被很多電影改編搬上螢幕,但都不會是歷史教科書的重點。在我的印象中,我到了高中才聽到”敦克爾克大撤退”這名詞,歷史老師提到這次”戰役”時也用揶揄的口吻形容英法聯軍,丟盔棄甲倉皇敗逃的窘境。事實的確也是如此,根據維基百科的數字,在撤退後的敦克爾克海灘上,英法聯軍共丟棄了近1,200門大炮、750門高射炮、500門反坦克炮、63,000輛汽車、75,000輛摩托車、700輛坦克、21,000挺機槍、6,400支反坦克槍以及500,000噸軍需物資。在十天的行動中,共有338,226人從敦克爾克撤回英國。英國、法國、比利時和荷蘭同時動用各種艦船861艘,其中包括漁船、客輪、遊艇和救生艇等小型船隻。但也有約四萬名負責斷後的法軍遭到俘虜,更有6艘驅逐艦與200艘以上小船沉沒,177架飛機被擊落(106架戰機)、以及60名機師陣亡。這怎麼看都是潰逃。



所以當很多人知道導演克里斯多夫諾蘭計畫籌拍”敦克爾克大撤退”,不少人抱持著好奇和懷疑的眼光,是否諾蘭看出了”數字”之外的涵義。大家會想看看星際效應大導演如何呈現潰敗的戰場,是否像在充滿沙塵暴的地球,只剩一絲期望,期望遙遠銀河外能有拯救人類的希望?看看蝙蝠俠三部曲大導演如何呈現敗逃軍人的心境,是否像逃離高譚市的市民,迫切離開一個隨時會有災難降臨的城市?看看全面啟動大導演告訴我們代號”發電機行動”的撤退計畫如何啟動,如何執行。



但是在電影裡面我們沒有看到在歐陸戰場上大場面的戰爭場景,交錯剪輯英國參謀本部討論撤退計畫。所以也不會看到邱吉爾用慷慨激昂的聲音,要求皇家海軍務必要撤出受困在敦克爾克的聯軍(這比較像史蒂芬史匹柏的風格)。也看不到”萬惡”的德軍步步進逼敦克爾克,槍林彈雨搭配著戰鬥機轟炸機攻擊海灘,受困英軍在一次又一次的爆炸中奔跑、臥倒(這像是麥可貝的風格)。也不會看到在英國多佛港口,萬船齊發。港口碼頭上許多家屬全體肅立唱出英國國歌,為出發前往協助撤退的船員獻上最敬禮(這像是中影的風格)。更不用說鴿子、彩虹、或斷肢噴血的畫面。



在敦克爾克海灘上有四十萬官士兵,協助撤退的船隻共八百多艘,出動的飛機共兩千七百多架次。每一個人的故事都不一樣,但是每一個人心情都一樣。諾蘭的編劇沒有使用虛構人物,並給他取個名字(像是雷恩大兵),用他來貫穿整個故事。也沒有用實際的歷史人物(像梅爾吉勃遜的鋼鐵英雄),以第一人稱負責口述過程。諾蘭導演這次不用單一主軸,單一敘事主角方式呈現,而用了三個故事線,三組彼此原來在不同時間空間的人,但隨著戰事發展,最後彼此竟是互相牽連影響,糾結成完整的撤退行動,來傳達敦克爾克撤退行動是一個整體,陸上海上空中彼此互有關聯,軍方民間一起動員的意念。諾蘭用灘頭上等待撤退士兵的一週、和民間遊艇船長的一天、和護航的戰鬥機執行任務的一小時,交錯剪輯成兩小時的故事。



這不是諾蘭第一次用相對時間長度來拍戲,在電影全面啟動中,清醒時的一分鐘相當於作夢的二十分鐘,再下一層夢境就再慢二十倍。而星際效應裡,重力越強的地方,時間就越慢。庫柏在米勒的星球待了三小時,永續號上的羅姆尼老了二十三歲。在這次”敦克爾克大行動”中,在灘頭等待撤退的部隊是最漫長的,電影用倒數前一週開始記錄灘頭的撤退。在英國港口出發的小遊艇,從倒數前一天開始。在空中負責掩護的戰鬥機飛行員,從倒數前一小時開始。不同時間發生的事,導演讓他們在螢幕上幾乎同時開始,所以一開始看起來並不相干,隨著遊艇接近敦克爾克,戰機也飛近法國,三個故事線的時間差越來越小,這才發現他們彼此相關,互相影響。說故事的人決定說故事的方法。這樣的說故事方法,突破了傳統一條龍式的戰爭拍攝手法,諾蘭堅持了不用相同方法說故事,為觀眾帶來新的感受。



戰爭電影如果不能令人反思戰爭,那就和變形金剛一樣是部爽片而已。電影裡對白不多,腳色之間彼此也很少提到彼此姓名,在潰敗逃命的戰場上,誰是誰並不重要,或說誰和誰一樣重要,最重要的事情是回家。所以最後在碼頭上一名睡過頭的小兵,登上了最後一艘給軍官撤離的船艦,軍官們即沒要求小兵禮節,也沒問小兵名字。這時候能回家最重要,誰是誰並不重要了,或者說對遠在英國守候的家人來說,小兵和將軍一樣重要。



電影最後不像”王者之聲”中出現英王的演說(由柯林佛斯代言,搭配貝多芬第七號交響曲)那樣,也出現邱吉爾動人的演講,由邱吉爾收割了整部電影。而是由一名小兵唸出報紙上邱吉爾的演講,其目的應該就像諾蘭說過的:比其當年在敦克爾克撤退行動的人所遭遇的,拍攝此片所遭遇的困難真的不算什麼。(不過陰錯陽差,鬼使神差的事發生了,一年後高譚市戈登警察局長,還是在最黑暗的時刻裡慷慨激昂地發表了這篇演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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