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畢業那年夏天-STAND BY ME

2018/11/02|電影作品討論

小學畢業的那年夏天



小學畢業的那年夏天,你家人為你安排了什麼?是環島旅行?還是北海道七日遊?還是升國中全科班課程?六零年代在美國奧勒岡州的四個小學畢業生,為自己安排了一趟兩天兩夜的尋找屍體的旅程。



1986電影Stand By Me改編自史蒂芬金的短篇小說集四季奇譚中的第三篇:The Body。四個小學生的尋屍旅程在導演的鏡頭下,成了影史上罕見的青少年(或者說是兒童)公路電影。在公路電影中,主角(或主角們)踏上旅程的原因和目的,到旅程結束時常常會有很大的變化。例如在電影雨人裡,湯姆克魯斯從療養院拐走了有自閉症的哥哥達斯汀霍夫曼,希望能從他那裏拿到爸爸的百萬美金遺產,旅程最後湯姆克魯斯發現當年兄弟被迫分離的原因,以及父親安排遺產的苦心。電影末路狂花裡蘇珊莎蘭登和琴娜戴維斯,原本只是安排一趟湖畔度假之旅,最後成了殺人、搶劫、逃離男性主控世界,自我毀滅的旅程。電影午夜狂奔中,勞勃狄尼洛原本只想抓黑道會計師查理士葛羅汀歸案,安安穩穩賺十萬美金,最後不但放了查理士葛羅汀,還幫FBI成功抓到多年前宿敵黑幫老大,甚至拿到三十萬美金。在公路電影中,主角沿著旅程所發生的事,一點一點地改變了主角的想法和心境,當旅程抵達終點,主角歷經試煉、挫折、反省、回顧,最後成長(但也可能是毀滅),觀眾也隨著劇情一步一步同理或同情主角。當然也有例外,像是最後大丈夫裡的查克葛瑞芬,很難看得出成長與改變。



在六零年代的美國小鎮,即是治安良好,民風純樸,也不會有家長同意小孩出外尋找屍體吧?更何況還要在野地過夜,這些十二歲小孩根本沒有露營和野外活動裝備,萬一受傷了、或遇上了狼或是熊怎麼辦?這四個小孩胡亂說個理由,說要去一位同學家後院露營,家長沒有查證就答應同意了。這些家長怎麼了?是太過相信自家小孩?還是不太關心自家小孩?故事裡第一人稱小孩戈帝的父母,還忙著哀悼半年前長子的意外身故,沒空也沒心思照顧這第二個兒子。第二主角克里斯的爸爸,每天只做三件事:喝酒、打小孩、和喝完酒打小孩。第三主角泰迪的爸爸是越戰退伍軍人,會把兒子的耳朵拿來做鐵板燒,在電影裡他沒有出場,因為罹患創傷症候群住在精神病院。第四主角馮恩是個小胖子,電影沒有著墨他的家庭,但他的哥哥和克里斯的哥哥在鎮上混同一個幫派(其實也算不上幫派,就是一群遊手好閒的年輕人)。



四個小孩意外得知學校裡四年級學弟被火車撞死的地點,決定為自己的小學畢業安排一趟畢業旅行-尋找屍體,成功尋獲還可以領到賞金甚至上電視。家長那關呢,算了,反正家長也沒在管(關心)他們,先做了再說吧,於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只帶了零錢、水壺和毯子就出發了。路線和規畫呢?反正沿著鐵路走、一直走就到了。會發生什麼事嗎?會擔心發生什麼事,就不會出發了。一路上他們和回收場主人發生衝突,泰迪為了閃火車和克里斯爭吵,在跨越溪谷的鐵橋上被火車追著跑,晚上生火烤肉時聊著言不及義的話題,第二天穿越沼澤時被大批水蛭附身吸血。在這些情節中,導演藉著孩子們的對話,告訴觀眾失去家庭關愛的孩子,在心裡會有多大的創傷。雖然這些孩子面對嚴峻的外在環境,包括同儕、學校、和社區,他們會武裝自己,讓自己看起來很強悍,他們用說髒話,仇恨環境讓自己堅強,用自我放棄來和環境抗議。可是當夜闌人靜時,當他們面對自己生命中的缺憾時,他們都痛哭失聲。





而當他們一路往屍體位置前進時,鎮上領導克里斯和馮恩哥哥的幫派頭子大眼,也帶著幫眾前來尋找屍體,他們也想要領取賞金,電影透過交叉剪輯,一點一點的醞釀最後兩派人馬在找到屍體後的衝突。也為衝突發生時的結局預先留下伏筆。小說中有一段很美麗的情境,電影也拍得很美。克里斯在天亮前和戈帝對話時,痛陳自己的家庭給自己帶來的烙印,克里斯痛哭失聲,戈帝驚訝天不怕地不怕,凡事都蠻不在乎的克里斯竟然如此在乎家庭,在乎別人對他看法,那些外表的強悍態度,都只是掩飾內心脆弱的武裝。當克里斯回去睡覺時,戈帝擔任最後一班守夜,戈帝在破曉前一刻,看見一隻小鹿從森林中走出來,小鹿不但不懼怕戈帝,還用純真無邪的眼睛和戈帝對望,然後才又跳著回到森林裡。史蒂芬金小說裡的小鹿,是克里斯的隱喻。像克里斯這樣的青少年,他最真實最純真的一面是不太容易輕易向別人展示的。克里斯可不是良好家世的孩子,懂文學會音樂,最大期望是世界和平。真實環境對這樣的孩子是險惡也是嚴苛的,他必須時時武裝自己,讓自己看起來強悍一點,不能像個傻子一樣。他心中純真無邪的一面,只有在最安全的時候才可能稍微顯露一下,就像克里斯和戈帝的對話,讓克里斯卸下心防,露出最真實的自己。



當兩方人馬為了誰可以帶走屍體僵持不下時,戈帝掏出克里斯帶來的手槍逼退大眼。在電影中大眼之前還因為開車競速,跨越對方車道,甚至面對對向來的大卡車的毫不畏懼,怎麼會看到戈帝這小學生就怕了?對戈帝來說,即使哥哥還在時父母就常無視於他,還好哥哥疼愛戈帝,兄弟感情很好。哥哥死後父母幾乎忘了還有這弟弟,戈帝多次懷疑如果父母有選擇機會的話,父母會希望死到的是弟弟。對戈帝來說,既然父母不愛他,他選擇死去也不在乎。總算大眼這個欺善怕惡的混混看出了戈帝眼神中玉石俱焚的憤怒,識趣的選擇退讓,沒有鬧出不可收拾的後果。原來大眼是個智者啊。



經歷兩天兩夜的奔波後,四個小孩回到鎮上,戈帝和克里斯都有一個感覺,他們的小鎮變小了。這個結論,算是他們這趟公路之旅的最佳註解。電影中成年的戈帝回憶起這段往事,將打好了整篇的故事又刪除,就像當年他看到那隻小鹿,但並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這些童年的回憶,就讓它永遠維持在記憶中,說出來可能沒有人會在乎,可能還破壞了記憶中那美好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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