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對科技和未知感到恐懼,關於<鐵巨人>,其實我沒有那麼勇敢

2019/05/21|電影作品討論

鐵巨人 The Iron Giant

1999 Brad bird



鐵巨人是導演Brad bird所執導的第一部動畫長片,依據Ted Hughes同名的小說改編而成。於1999年由華納兄弟影業發行。當時這部片並沒有拿下票房的成功,導因於華納兄弟影業對於這部電影的宣傳策略的應對不足與失敗,斥資7000萬美元最後連成本都無法回收,慘淡的票房收入並沒有打擊這部電影在藝術上的成就,鐵巨人在當時獲得九項安尼獎提名,同時拿下了當年安尼獎的最佳動畫片與最佳導演成就獎,也把Brad bird事業帶向高峰,Steve Jobs在隨後邀請了這位才華洋溢的導演去Pixar工作,並在後續製作出<超人特攻隊>與<料理鼠王>得到奧斯卡最佳動畫片的兩部電影。

鐵巨人的背景設定在1957年的冷戰時期,一個寒冷的濱海美國小鎮。依據後續的訪問,這個地點背景參照了緬因州的風景。緬因州位於美國的最東北角,有崎嶇的海岸線、起伏的丘陵與廣袤的針葉林,號稱松樹之州(Pine tree state),同時也是密西西比河以東人口密度最低、最寂寥的地帶。在電影的畫面裡,鐵巨人墜落的、奔跑的場景,都可以看到廣闊的森林,被美麗松葉林圍繞,同時有高有低的山陵座落在其間。我很喜歡這個地點設計,在茂密的森林中,才能藏匿這份純真與秘密。而對於美國只有幻想而不了解的我來說,鐵巨人的小鎮就是給我一種很’美國的寂寞與哀愁’的氛圍,不夠熱鬧、不夠緊密,大家都保持在彼此的安全距離之外,不夠舊,缺少歷史感的滄桑與智慧,不夠新,所以顯得有點悲哀,甚至帶有點蘇魯克神話的神秘恐怖意味,這樣的地點,就算藏匿了一個鐵巨人、潛伏了一些陰謀論,似乎一點也不讓人感到意外。

冷戰時期的故事,則不外乎是美蘇軍事與太空競爭下,大家對於嶄新科技,產生的好奇、幻想、希望與恐懼,那個我未存在過的年代,對於未來世界、宇宙太空有巨大的夢想,也誕生出許多以我的眼光看來十分具有年份感的產物,像是Space needle,或是電影裡Dean McCoppin的廢鐵藝術品,饒富1960年代誇張、迷幻、大鳴大放的味道。鐵巨人就是在悠久而安靜的松樹與小鎮裡與太空科技、陰謀論、嬉皮文化爆炸的喧囂時代裡,發生的故事。



許多的影評花了很多篇幅在探討,人對於未知的事物、對於可能對我們有威脅的事物,該報持的態度,小男孩Hogarth Hughes與鐵巨人之間互信的友情,才是能夠拯救這個世界溫柔的初心。而電影當中的反派,間諜Kent Mansley則代表人的恐懼和怯懦之心,當在面對挑戰時,必定要拿出信任而純真的心靈,因為本善的性念是通用於人性以外的所有事物。鐵巨人則代表著信念將會大於一切,不管你的內在、環境、你的基因被設定成什麼樣子,只要你願意保有信念,你可以變成超人,只要你願意相信你的善良的本心,你將可以克服一切,成為自己與想守護的人的英雄。因為鐵巨人是部動畫,所以我可以理解(或是說諒解)他的單純,因為動畫就是我們逃避現實的世界,這個用色塊建立的世界若是又太過真實、太過複雜,那我們該要如何去逃?



但其實整部的電影我最喜歡的就是間諜Kent Mansley的形象,他壞的很平面也恐懼的很平面,但平面不是一個負面的詞彙,畢竟一部動畫電影,本來就是一個平面的世界,你可以嘗試把畫面與場景塑造得很真實很立體很有景深,或是也接受動畫可以超脫真實,自成一個自己的簡單直接的世界。

間諜Kent Mansley在冰淇淋面前,那個用糖漬櫻桃和繽紛巧克力點綴的冰淇淋,代表夢幻的美好、人工的美好、童年的美好的冰淇淋面前,大聲的吶喊著

「我在說什麼?我說的是你已經陷入困境,當你穿著睡衣呼呼大睡時,我們在華盛頓卻擔心的睡不著,為什麼?因為大家都對我們虎視眈眈,你覺得鐵巨人很好玩,但是誰建造的呢?俄羅斯人?中國人?火星人?還是加拿大人?我不在乎,我只知道這東西不是我們做的,而這個理由就足以將他炸到九霄雲外,現在你應該告訴我他是什麼,帶我去看他在哪裡,並在他將我們毀掉之前,先毀掉他!」

對於Kent Mansley或是大部分膽小的我們,面對危險、未知、未來、挑戰等等,就是直觀地把威脅炸到九霄雲外,如此安全又可靠的方式。軍事競爭、科技戰、在社會上和其他人競爭工作、在學校裡和同學比較成績,生存就是這樣競爭、世界就是這樣運轉,在別人毀掉你之前,你就想辦法變得更厲害,提升競爭力、提升自我能力,然後繼續在這個世界裡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當Kent Mansleys吶喊出那段自白,我心是有深深的共鳴。初次只是大笑著他被刻意作成的滑稽的怒顏,但這段真實的擔憂與憤怒,源自於憤怒的Kent Mansley,也源自於我。

Kent Mansleys的外在形象也十分鮮明,金髮藍眼白皮膚,整齊的油頭,寬闊的胸膛與肩膀,筆挺的西裝,自信的語調與驕傲的肢體語言。嚴然就是1960年代傑出男性的樣貌,如果是那個時代的電影,那Kent Mansleys的扮相就標準是為正氣凜然的主角,而反叛的1990的人們,好像是對於父輩、父權的反抗,把當時成功形象逆轉成了一位滑稽的丑角。



華盛頓日報的Stephen Hunter在一片盛讚中提出了他的反面看法

“The Iron Giant is a fabulous animated feature, funny, touching, vivid and, best of all, humane. I hated it。”

討厭鐵巨人因為他是TULWC(The usual left wing craft),因為當戰爭已經過去、敵人已經被打敗,批評或是嘲諷對於未知、對於戰爭、對於武器對於任何事情都保有害怕之心的人們,在道德層面上戰勝或是厭惡Kent Mansleys所代表的戰爭情節與競賽心理,是件容易的事情。因為我們都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享受從高處俯望的優越感,但其實就是踩在這些人的努力與屍體堆砌出的巨人上。而人道(humane)其實是勝利者才能賞賜的禮物。



以一位曾經在辛普森家庭製片的動畫師來說,製作動畫片必定包含一些訊息,不只給孩子也給所有生而為人的我們,我試著從一些訪談中尋找蛛絲馬跡。Brad Bird在訪談中有談到,原本的書籍裡面並沒有G-man也就是Kent Mansley的這個角色,而這位仁兄是Brad Bird基於對於槍械、武器、戰爭、黑科技、AI之之類類的恐懼而創作出來的角色,一個“會害怕的”普通人,會害怕也會因為恐懼去做出反抗甚至傷害或是面對恐懼行為的角色。相比Hogarth的勇敢與純真,Kent Maisleys顯得愚蠢、幼稚、怯懦。去創造一個討人厭的反派,卻是鐵巨人的故事線上最不可少的真實。

另外,Brad Bird也提出了一個疑問

”What if a gun had a soul?”。

當初這個問題吸引或是嚇唬了華納兄弟影業去投資他完成鐵巨人。但問題的答案真的有人回答了嗎?Brad bird給出自己的回答,槍或是代表有能傷害人的人事物,當他們有靈魂或是思想時,他可以選擇變成保護人的能力。但對我而言,我還是很疑惑,當我們嘗試守護自己的信念或是所珍愛的人時,當我們做出防衛時,其實也變成對成敵人的槍,而轉而傷害了對面的信仰。當你有能力保護或是捍衛自己時,你就會傷人,所以有沒有靈魂都不會改變身為槍的事實,只是你會將槍口對向誰?你的靈魂或是信念會讓你選擇。

當初Brad bird並沒有保留鐵巨人還在最後努力拼裝自己的畫面,但編劇Tim McCanlies為鐵巨人保留一個美好的結局,一個沒有遺憾的結局,鐵巨人最終會回來,讓我們看完這部電影仍然心中抱有希望與願景。我並不是特別喜歡這樣的安排,內心總是幻想著「Hogarth會長大,Iron giant最終還是不免被拿去研究,一切都不會像現在這樣單純而美好,因為Hogarth的童年過去,他會有自己的人生,而可能不是和Iron giant一起。」但還好這是一部電影,所以隨時在最好的狀態下喊卡,然後就沒有然後。是美好的結局,但當變成現實,就會變成殘酷而令人擔憂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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