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王晨宇

愛爾蘭音樂電影導演約翰卡尼（John Carney）繼《曾經，愛是唯一》（Once）後推出的第二部作品《曼哈頓戀習曲》一直以來都被我定調為一部在談「放下」的電影，經歷情傷的葛瑞塔與被踢出自己親手創辦公司的失意製作人丹一起在紐約錄製戶外專輯，將分手的無奈、被背叛的憤怒、舊情消逝的惆悵和不知如何繼續走下去的迷惘，吐露在一首首回歸真實、走出錄音室的歌曲中。最後在前男友戴夫〈Lost Stars〉的高亢歌聲中，丹和前妻重修舊好，葛瑞塔也在紐約朦朧的夜裡，漾起一抹微笑，放下了對舊情的眷戀，找到新的開始。

《曼哈頓戀習曲》最關鍵也最常被討論的一場戲，便是當葛瑞塔來到戴夫的演唱會，聽著戴夫以她的方式詮釋自己寫給他的〈Lost Stars〉，畫面在葛瑞塔、戴夫與觀眾三者之間切換，我們看見葛瑞塔靜靜地聽著這首歌，在戴夫邀她上臺時微笑婉拒 ; 隨著歌曲來到最後的高潮，假音的 I thought I saw you out there crying, I thought I heard you call my name. 時，葛瑞塔突然流下淚來，戴夫面對觀眾唱完下一句再轉過身時，葛瑞塔已經跑出了會場。

葛瑞塔最後在戴夫的歌聲裡聽到了什麼， 讓她清楚的明白，他們再也回不去了？到底戴夫唱的是媚俗的流行搖滾樂版本，還是葛瑞塔當初想表達的，抒情私密，只寫給戴夫一人的〈Lost Stars〉？

不同於編劇寫作劇本、演員的詮釋與攝影的運鏡背後一定有個想表達的感受 ; 這場戲的設計，幕後一定有個「到底發生什麼事？」的清楚解答，身為觀眾的我們，只能藉由對白、畫面與歌聲來揣想推論出各異的答案。我認為，戴夫唱的既不是取悅粉絲的流行樂，也不是葛瑞塔為他而寫的抒情歌。他在演唱會上聲嘶力竭而出的那首歌，遠比這兩者令人心碎。戴夫為了挽回葛瑞塔，選擇的是她寫給他的曲風，但到了最後，忽然就變質了。

你是怎樣的人，就唱出怎樣的曲，再醉人的高音也隱藏不住心的底韻。〈Lost Stars〉這首跟著葛瑞塔和戴夫一起走過熱戀與分手的代表之歌，最後的質變也象徵著他們感情的無法挽回。那麼這首歌的本質是為何而變呢？答案藏在丹在戴夫獲得音樂獎後對葛瑞塔說的一段話裡：「......也許是他個人的夢想，只不過他從來沒告訴妳。妳一直在跟一個搖滾明星生活，只是他自己並不知道而已。無所謂，他現在找到了自我，妳要知道，這些人都很愛這種感覺，他們愛上了音樂、聚光燈，愛上走這條路，所有這些狗屎。今後無論他再怎麼努力，都無法讓他的女人快樂起來。」對葛瑞塔來說，寫歌是為了個人的樂趣而寫，歌曲想傳達的想法是極度私密的，〈Lost Stars〉更是如此，因為它是她送給戴夫的禮物，一首在她心中只專屬於他們兩人的情歌。但對戴夫而言，無論他再怎麼努力地想要用這首歌來留住她，也無法捨棄粉絲對自己音樂的反應、他們崇拜的目光，於是歌唱到了最後，他還是以取悅聽眾的方式詮釋，聽出其中差異的葛瑞塔徹底的明白戴夫的改變，選擇了離開。

丹的姓「穆里根」（Mulligan）英文的意思是玩家於遊戲中的第二次機會。在丹跟葛瑞塔人生的第二次機會裡，丹找回了對音樂的熱情、對家人的愛，葛瑞塔經歷過分手的心痛後終於看到她跟戴夫的不同與不可能，戴夫只得在粉絲的歡呼聲中接受她的離去，而他終會明白他們早已走向不同的道路。在電影最後無奈惆悵的第三個版本歌聲中，身為搖滾明星的戴夫想唱出單純抒情的民謠而不能的〈Lost Stars〉，這三人就像歌詞寫的那樣，像迷路的星星，找尋著自己的方向，在曼哈頓的夜色裡熠熠生輝。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XjP--sz8_d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