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凝視難民的詩意眼睛：專訪《邊境幻夢》導演 Phuttiphong Aroonpheng

2018/12/28｜焦點人物
by Buff

第一次看泰國新銳導演 Phuttiphong Aroonpheng 的長片處女作、同時也是今年威尼斯影展地平線單元（Orizzonti）的最佳影片《邊境幻夢》（Manta Ray）時，一定會注意到兩個關鍵字：Manta Ray 與 Rohingya。「Manta Ray」即鬼蝠魟，分為珊瑚礁型與大洋型，最小也可達五公尺，體型巨大，目前被國際列入保育類動物（註1）。「Rohingya」即所謂的「羅興亞人」，為居住於緬甸的穆斯林族群。抓到這兩個關鍵字，其實就已經能夠很清楚地看到電影的脈絡：「Manta Ray」鬼蝠魟作為羅興亞人的化身，及作為整部電影精神上的象徵。《邊境幻夢》故事敘述一名年輕漁夫有一天發現一名昏迷受傷的男子，於是把他帶回家悉心照料，男子漸漸恢復健康，但始終沒有說過一句話。漁夫把男子取名為 Thongchai（根據泰國的演藝天王 Bird Thongchai 命名），收留他，兩人變成朋友。某一天，漁夫神秘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漁夫的前妻 Saijai 突然出現，把三人的關係引向另一個未知的境地......。「在拍《邊境幻夢》之前，我拍了一部探討藝術家「身份認同」（Identity）議題的作品，拍完之後就對這個議題越來越感興趣」，導演解釋他拍《邊境幻夢》的緣起，「最初我沒有故事、也沒有劇本，我只有地點：泰國與緬甸的邊境，我只是想拍這個『邊境』。後來我做功課、查這個地區的資料，《邊境幻夢》的故事才出現」。

1976 年出生的 Phuttiphong Aroonpheng 在拍第一部長片《邊境幻夢》之前，其實是以影像指導（Director of Photography，簡稱 DOP）的身份在業界工作，作品包括今年稍早被選入桃園電影節展映的《孤島的葬禮》（The Island Funeral）。除了在拍攝影片的過程中與導演累積的大量經驗外，他也拍短片、錄像藝術作品；2008 年的「My Image Observes Your Image if it Is Possible to Observe it」即為他擔任都柏林現代美術館（IMMA）的駐村藝術家時所拍攝的作品，還被選入鹿特丹影展放映。應該不難想像他是個很「視覺」的人，而他也習慣用「影像」思考事物：他坦承自己不擅長編劇，寫《Manta Ray》劇本時總是先有影像而不是文字，最後劇本大約只有30頁。然而，彷彿要補償劇本的不足，《邊境幻夢》夢遊催眠般的攝影及設計良好、效果突出的聲音設計，皆讓人留下深刻印象，尤其是片中森林的聲音，及一場男主角兩人在宛如迪斯可舞廳的七彩燈光中跳舞的戲。「那場跳舞的戲是即興發揮的」，導演笑著解釋，「因為我有很多那種聖誕節用的、七彩的燈嘛。森林聲音的話，我想要一種『電子城市噪音』，這種人工的聲音跟森林這個設定會形成對比」。導演也給予負責《邊境幻夢》配樂的法國雙人組合 Mathieu Gabry & Christine Ott 肯定：「我完全沒有給他們參考的聲音素材，我只說『電子城市噪音』、低頻率的聲音」。揉合了此片攝影夢遊般的特質與電氣配樂，這場跳舞戲絕對是《邊境幻夢》中最靈光乍現的一刻，也是電影「飄浮」起來的時刻，莫名其妙讓我想起《春光乍洩》何寶榮與黎耀輝經典的跳舞場景，或是《路邊野餐》那顆迪斯可鏡面球。

《邊境幻夢》另一個令人難以忽視的，是片頭打出大大的「優酷」字樣。2015 年，Phuttiphong Aroonpheng 被選入釜山電影節的「Colour of Asia」計畫，完成了長約 25 分鐘的短片《Ferris Wheel》，故事敘述一對緬甸母子跨越邊境來到泰國尋求更好的生活。因為這部短片的成功，他得到了優酷對他第一部長片的部分贊助資金。我問優酷方面有沒有對他的創作層面（creative process）提出建議或要求？Phuttiphong Aroonpheng 搖搖頭，笑著說他覺得優酷方面應該連《邊境幻夢》入選威尼斯影展都不知道。

最後的最後，我的問題自然會是，為什麼是鬼蝠魟？「原本這部片叫『啟程的那一天』（Departure Day），後來才變成『邊境幻夢』。電影拍攝的海域是安達曼海（Andaman Sea），我之前來過這裡潛水，遇到了一隻鬼蝠魟。當牠開始向我游過來的時候我很害怕，因為牠體型很大，後來才知道牠們其實很友善。牠們可以一直游，橫跨海域，對牠們來說『邊境』（border）的概念並不存在」。言談間，Phuttiphong Aroonpheng 的眼睛彷若燃起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