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電影院的一封情書:電影院裡的黑暗之光(鄭有傑導演)

2020/10/29|專欄評論
by hsphere

文 / 鄭有傑

小時候我住在電影院樓上,每個月電影院都會送招待券給住戶看。我家的五張招待券幾乎都是被我從信箱直接攔截拿去看電影。後來,連戲院的工作人員都認得我,有的時候午夜場沒什麼客人,他就會讓我從後門溜進去看電影。

我就是在這樣的狀況下,在電影院看了無數的電影。小時候根本不知道什麼叫藝術片、商業片;更不知道導演和編劇、攝影師的差別。就只是單純地喜歡從現實生活中暫時逃脫,逃到那個黑暗的箱子之中,等待放映機的光線亮起。在短短兩個小時左右的時間內、我有可能置身這個廣大世界的任何一隅,有可能成為任何一個人,體驗任何一個我未曾經驗的人生。對於小小的我來說,不只是透過電影增廣見聞,那甚至是一種獲得自由的途徑。

「電影」對我來說,幾乎與「自由」是同義的。

於是乎,平常時候在師長與同學眼中我是一個乖學生,但沒有人知道我的內心裡還有另一個我,這個我在黑暗中,凝視著銀幕上躍動的光影,恣意地餵養狂野的想像力、自由地翱翔。

每次我都坐在電影院的椅子上,等待場燈熄滅、放映機亮起的那一瞬間。那一瞬間,我會在心中說著:「我回來了。」

小時候我看了好多好多很了不起的電影。無論是商業片、B級片、藝術片,反正有什麼看什麼,無論看到什麼對我而言都是新的體驗。有的時候看完電影走出戲院,會有一種分不清戲中戲外哪一個才是現實的錯覺,會需要走去小公園,喝著麥香紅茶,放空一下,讓心中那種緊緊的感覺緩和一些再回家。後來我才知道那叫做「感動」,然後為了追求這種感動,我就會不斷地再步入戲院。

直到升上大學,開始去影展看所謂的藝術電影,那又是另一個世界的開啟。

老實說,很多影展電影我是看不懂的。但就跟人生一樣:我也不是什麼人、事、物都看得懂。

看不懂沒關係,但我仍舊可以跨越時空的侷限,跟拍攝這部電影的創作者共享兩個小時的生命經驗。有的時候在看著這些所謂看不懂的電影的當下,會有一瞬間,忽然想起某些放在心中角落許久,已然遺忘的生命片刻。明明看的是電影,卻看到了自己;明明看不懂,卻忽然覺得被觸動、甚至被擁抱。那是除了在戲院看電影之外,沒有其他經驗可以取代的。

後來終於自己拍電影了。我不知道從螢幕這邊走到另一邊究竟還有多少應該跨越的鴻溝,所以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不再跟觀眾一起坐在戲院裡面看自己拍的電影。像這次《親愛的房客》的每一場映後座談,我都是在戲院外面隔著門,偷偷聽著裡面的聲音,想像觀眾的反應。然後等字幕跑完,燈亮起之後,我才走入戲院。雖然我與大部分觀眾都是初次見面,但是看著一雙雙潮濕閃爍的眼神、以及不時從觀眾席傳來的啜泣聲,我知道我們剛剛已經在電影裡面擁抱過彼此了。當觀眾走出戲院,將會帶著電影中的愛與意念,陪他們繼續過日子。

而這一切就像儀式一樣。那是一個嚮往自由、體驗未知的儀式。

這儀式起於走入一個黑箱子,與許多不認識的人(或有時只有幾個人),坐下來,等待場燈熄滅,等待那道黑暗之光亮起...然後,孤單的靈魂不再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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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電影院的一封情書」計畫

過去,我們曾經習以為常的戲院體驗,隨著串流的普及以及今年疫情的影響,而慢慢的消逝當中,但是這個歷經超過 100 年的文化,其中包含了太多值得保存與永續的精神與意義,而我們也相信,每個人心目中,都有一段獨特的戲院故事,在這個能夠進戲院觀賞電影已是萬幸的時代,希望你與我們一起留下「給電影院的一封情書」,讓喜歡電影的我們,為這個締造各種世界與時空的幽暗空間,凝聚走下去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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