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 A24 推出的科幻奇幻喜劇《媽的多重宇宙》（Everything Everywhere All at Once）在西南西影展首映後，獲得了爆炸性的好評，北美正式上映也持續累積巨量的口碑，目前除了在 IMDb 維持 9 分左右高分之外，目前爛番茄 217 個影評中也拿下 97% 誇張的新鮮度，這個充滿超乎你想像的創意、但又可以讓你有所共鳴感動的作品，出自丹尼爾關（Daniel Kwan）與丹尼爾施奈特（Daniel Scheinert）雙導演組合之腦。
這對大學同學從拍攝音樂錄影帶出道， 2016 年繳出首部電影長片《屍控奇幻旅程》（Swiss Army Man），就展現了他們「獨特」導演手法，然而這次在《媽的多重宇宙》中，天馬行空的創意更上層樓，以一個簡單的移民故事為主軸，卻融入多重宇宙的概念以及各種跨領域的類型翻玩，在各種超乎想想像的碰撞下，卻還能給予一個好看又感人的敘事，HypeSphere 很高興這次能夠專訪兩位導演組合，讓他們聊聊，從《花樣年華》再到《駭客任務》，他們如何打造屬於自己的「當代漫威電影」。
狂熱球（以下簡稱狂）：我想先從劇本開始，當初在撰寫這個劇本的時候，最主要的出發點是什麼？
施奈特：多數的時候我們總是有很多點子，你大概可以理解（笑），然後當其中幾個碰撞在一起的時候，我們就會覺得，喔這看起來像是我們想要拍的電影，最一開始我們會覺得它是一部科幻動作電影，然後你可以跳躍至其他的宇宙並且借用那裡的力量。
關：對，就是有點像《駭客任務》，過去 10 年間左右，我重新看了第一部《駭客任務》，它讓我相當驚豔，我就覺得，我們應該也來拍一部這種電影；有一天我們知道，我們需要找到這個科幻作品的主要概念，進而讓我們盡情玩耍，而這個多元宇宙跳耀的想法之所以很酷是因為，你從其他宇宙獲得了那些力量，但同一時間，你會以一種存在主義、可怕的哲學視角看待你的生活，或者你本可以過的另一種生活，所以你同時會看到這兩種概念，當然這也是《駭客任務》做過的事，既哲學又有趣。
施奈特：也是從一開始，我們瞭解你必須做一些非常荒謬的事情，才能連接到其他宇宙，所以那個傢伙（關）很興奮，因為我們喜歡愚蠢的笑話，但過了一段時間，他變成了一個亞裔美國家庭的故事，我們開始對這個電影可以傳遞的哲學角度感到興奮，一直到這些事情接連出現，我們才真正的想要拍出這部電影。
關：因為你知道，其實我媽媽來自台北。
狂：哇！原來！
關：對，所以你知道我非常喜歡台灣，我認為它是最美的國家之一，像是台北，非常非常美味的城市，食物超棒。對，因為我媽媽來自台灣，我爸爸的家人來自香港，成為一名移民往往是不知所措的，所以我們將故事角色設定為一個不知所措的移民，這會是進入多重宇宙的完美人選。
《媽的多重宇宙》取樣多部經典電影，包括《駭客任務》。
狂：這部片的選角超棒，我們知道楊紫瓊是艾芙琳的完美人選，她是你們的第一選擇嗎？還有關繼威，你們在哪邊找到他的？
施奈特：楊紫瓊是這樣的...我們一直都知道我們會拍一部有功夫場景的電影，我們一直都希望楊紫瓊可以演出我們的電影，但坦白說在一開始寫劇本的時候我們沒有想到，我們並不知道她其實也可以表現出柔弱、有趣以及怪異，所以最終她比我們想像的更加完美，跟她合作相當的棒。
至於關繼威...他已經超過 20 年沒有演戲了，我們當時想要研究一些不同的演員，然後我們看到了他，超想知道他現在在幹嘛，他有著合適的年齡，幸運的是，他當時也有那個意願再次演出。
小時候曾演出《魔宮傳奇》的關繼威，睽違 20 年重返好萊塢，表現出色。
狂：我很喜歡你們透過不同的銀幕比例作為你們的敘事手法，這些銀幕比例跟那些宇宙有什麼樣的關係？
關：首先，我們覺得不同的銀幕比例會非常的好玩且有趣，第一個，當然是它可以幫助觀眾理解當下是什麼宇宙，即使是透過潛意識的方式也成立，例如動作片我們就會以 2.39:1 呈現，家庭劇情片則會用更一般的 1.85:1 ，至於熱狗手指的宇宙，我們則用了 2.00:1 ，因為我們的攝影指導常說這是 NETFLIX 在處理浪漫喜劇的比例，然後我們也用了 4:3 的比例、16mm 的鏡頭，用在一些不好的回憶畫面，我們甚至用了一些 iPhone 比例的人像模式，但單純用在快速回放的特效上，所以，對，讓大家能夠分清不同宇宙是一個原因，而另一個原因是，我在網路上觀看 Youtube 或是其他的串流平台，他們的規範總是不停的在變動，而你知道的，現代人的生活就是從這些素材中拼湊而成，這部電影就是現代人們生活的延伸。
導演透過不同的銀幕比例，區分複雜、數量又多的宇宙設定。
狂：這部電影是一個漫長的製作過程，對兩位來說，把劇本拍成實際的電影，最困難的地方是什麼？
關：這部片對所有的部門來說都是一個巨大的挑戰，無論是攝影組或是梳化組，甚至是美術助理，每個人都非常努力，每個人都超出了他們以前做過的任何事情。例如，梳化以前每個人平均負責 2~3 個妝，但是這部片每個人可能要畫到 25 個妝，針對那些快速剪接的鏡頭可能更多。就我個人而言，最困難的還是撰寫故事，因為我們寫過超多版本，只為了找出最完美的版本，你知道的，如果一不小心就會變成一場大災難。
所以我們知道我們必須非常小心地處理劇本並且慢慢來，這樣當我們拍攝時，沒有人會感到困惑。因為如果我們製作了一個凌亂的劇本、並且試圖拍攝這個具有野心的作品，我認為這對我們的組員來說將是一場噩夢。
施奈特：對來說，打鬥場面真的很難，或者是，要如何拍出我們想要的打鬥場面是一件困難的事，我們想要呈現以前那些我們很喜歡的香港電影風格，因為我們不太喜歡美國的動作場面（笑）。但我們沒有太多的時間跟預算，所以拍攝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但我們盡量的為自己保留一些時間，以避免最終我們只是快速搖晃鏡頭去混淆觀眾，所以，那些真的是令人感到崩潰但又好玩的拍攝過程。
狂：身為一個電影迷，我知道這部片裡面有很多電影的影子，其中一個人讓我笑了超久的鏡頭是你們居然移植了王家衛導演的影像風格，你知道，那個濾鏡、那個慢速鏡頭（step printing），可否談談這部片裡面的電影取樣？
施奈特：當然，人們一開始看到這個劇本一定會感到有些困惑，我們希望透過一些方式幫助他們理解，例如以不同的銀幕比例、不同的配樂、不同的鏡頭...
關：不同的鏡頭焦段。
施奈特：我們搞定了這些問題，當你進入一個宇宙之後，你就會了解「喔，我現在在這裡。」這也讓我們有一些權利去翻玩一些類型，所以對，我們就打造了一個王家衛宇宙。當然，這樣的選擇其實也蠻可怕的，因為他的電影是如此的美麗，我們不想要過度複製而讓大家失去注意力，或是打造出一個廉價的版本。
關：我認為...如果你想在電影中玩所謂的「電影翻玩」，通常你會選一些輕鬆的題材，其實在取樣王家衛之前我們還有一個想法，就是翻玩霍馬克頻道的風格，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這頻道，其實有點像是...
施奈特：浪漫電視劇。
關：對對，就是像韓劇那樣，後來還是決定用翻玩王家衛，我覺得我們就是試著去模仿我們喜愛的電影，所以這不單單只是翻玩，也像是寫給那些啟發我們電影的一封情書。當我們拍《料理浣熊》的時候大家都超開心的，都想說要不要來拍獨立電影，因為我們一度都假裝我們在拍皮克斯的電影。
功夫電影、法國藝術電影、王家衛、國家地理頻道、皮克斯...都是本片的取樣類型。
狂：熱狗手指是哪來的？
施奈特：我們想了很多點子，像是，她最終可以詭異到什麼地步？我們想要創造一個宇宙是...能夠讓艾芙琳這角色感到最大的恐懼，像是她變成一個女同志，然後跟她的稅務員在一起，然後，她有軟趴趴的熱狗手指！這就是我們最後的設定，這就是一個足以打破她角色價值觀與對錯的宇宙。
關：有趣的是，當我們創造一個有滑稽的宇宙時，你也必須要有感人的橋段做為搭配，所以最終熱狗手指是一個浪漫的故事，我們那時候告訴楊紫瓊，跟他說別擔心，熱狗手指最終會是一個美麗的故事。
狂：蠻有趣的，過去有一部香港電影叫做《與龍共舞》，劉德華主演，裡面有一個橋段就是女主角幻想一個角色擁有熱狗手指，我當時看到的時候就在想，該不會導演也看過這部片吧？
關：我爸爸他來自香港，大概是他五、六歲的時候，他搬來紐約市的中國城，他說以前有個只會播映香港電影的地區戲院，他長大時都看那些電影，同時也會跟我分享，我覺得我小時候也看了一堆那種電影，但我沒辦法記住全部的內容，所以，也許...也許它存在在我記憶裡...。
狂：兩位無疑完美描繪了一個關於治癒家庭創傷的故事，無論是關於夫妻、父女還是母女，兩位是如何在電影最後呈現出如此具有情感的力量？
關：我覺得我們的秘密武器是，欺騙大家經歷了一場有趣的旅程，但最終我們保留了一些驚喜，就是關於很多我們自己的情感與個人的部分，所以我很高興你這麼說，因為它確實是一場具有情感的旅程，要讓它成立，我們就必須讓那些角色的情感成立，因為電影最後是關於在這個混亂的宇宙中我們如何與我們愛的人展開聯繫。跟那些動作場面比起來，我們花了一樣的時間，甚至是更多的時間在處理情感上。
狂：這部片將在 4 月 22 日於台灣上映，兩位可否給我們一個最重要的理由，我們必須要在大銀幕看這部片？
施奈特：我們拍攝這部片就是為了讓大家可以在大銀幕上觀看，或者是說我們一直等到大家可以在大銀幕觀看的時間才上映，對我們來說，這是一場富有情感但又有些奇特的旅程，我已經碰過很多看過這部片的觀眾，在戲院與身邊的人一起體驗這些感受是非常棒的過程，絕對比你在家用筆電看還要棒。
關：對我來說，我們很像是在基因改造一個新東西，你知道未來漢堡嗎？或是未來肉？對，我們很像製作了一個商業大片，你吃下去的時候，發現它是一部賣座鉅片，然後你才意識到，居然是一個獨立電影，我們製作了一個完美的食譜在這部片當中，我們使用了所有我們可以做的科學與研究，來創造完美的劇院體驗，所以去看吧，去看這個現代漫威，一個全新的發明。
採訪、文字整理：Chr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