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曾經執導「愛在三部曲」的美國導演李察林克萊特(Richard Linklater)今年帶著全新作品《新浪潮》(暫譯,Nouvelle Vague)來到坎城影展,這部描述尚盧高達(Jean-Luc Godard)拍攝《斷了氣》(Breathless)過程的電影,再次讓新世代的觀眾理解了法國新浪潮的美好與獨特;李察在參加坎城電影未來式高峰會時,談到了這個影響後世 60 年的電影運動,以及他以自身經驗,對當代電影新鮮人的看法與建議。
對於新觀眾而言,法國新浪潮是介紹他們進入電影一個非常重要的入口,對於你而言,再次發掘新浪潮有什麼樣的意義?以及如何影響你成為一名影人(Filmmaker)?
你現在回想這一切似乎變得非常奇幻,因為如果電影 130 歲的話,《斷了氣》剛好就在正中間,對於當時而言是非常新潮的創作,放在今日依舊影響深遠,對我而言這部片代表了自由創作與高度的個人風格呈現,我認為這部片完美呈現了什麼叫做「作者電影」(Personal Film)。這部電影我單純想要捕捉這件事,對於完全依照自己的自由意志拍出一部電影的喜悅,我認為這是一場永恆的更新,我會一輩子記住這些電影,並且時常的被提醒。
對於電影可能會產生的各種混亂與挑戰,你是如何持續拍攝電影?
我覺得如果你拍的電影夠多的話,你最終可能就會拍一部關於拍電影這件事的電影,我總是拿這件事開玩笑;你說的混亂...我不知道誒,電影就是樂觀、自信、但又同時沒有安全感以及偶爾感到混亂的集結,你回顧你拍的每一部電影,就會感受到不安,但同時也會讓你感到興奮,我單純就是想要捕捉這些情緒,就算是我現在再拍一部電影,一開始我依舊會覺得緊張,會覺得該怎麼做?我從來都沒有擁有怡然自得的自信,我也不覺得你應該有,你必須無時無刻都把自己推向極限。
40 年前左右你創辦了奧斯丁電影協會,至今依舊蓬勃運作,身為影人,你如何開創資源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
我一直都很景仰新浪潮,他們就是一群作者還有怪胎的集結,真的,所以我想要打造那樣的環境,因為這樣的環境確實會培育你,他們其實是一群評論家、作家,但總是會想像自己未來有一天會拍電影,所以無論你做什麼樣的工作,你都必須將自己視為未來某一天將會拍攝電影的人。電影有時候有點像一場婚姻,它好像會呼喊你,叫你投入進去,然後成為你的人生,你必須奉獻於其中,看它會帶領你去哪邊。我之前看塔可夫斯基的一本書,叫做《Sculpting in Time》,他說在他完成第一部電影的時候,他並不清楚他自己是否已經成為了電影人,不過他深信電影將會成為他的人生。
我覺得電影是集體創作的藝術,電影最終你也是和一群人在戲院觀看,如果你是領導者,你可能就會是導演,而這就是整件事的美妙之處,這也是我深愛電影的原因,所以創造屬於你的圈子吧,無論你在哪邊,你需要創造屬於你的圈子,圈子裡面再創造群體。
如何在前期進入這個行業?
現在要我給予年輕人建議,我可能會有一點罪惡感,因為當時的情況和現在差異太大了,我拍了一部有點奇特的獨立電影,創造了可能是獨立式的成功,然後我就被片廠的人邀約了,但我必須說
他甚至不是因為那部片找到我,他們只是單純聽到我在一個訪問中聊到我想要拍一個發生在 1970 年代一群年輕人的搖滾故事,他聯繫我表示這故事聽起來很有趣,「我看過你的第一部電影,但這聽起來才是真正的電影」,當然我寫了一個他們很喜歡的劇本,你得到了你的機會,但我覺得現在已經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尤其是在日舞與 SXSW ,如果片廠是大聯盟,獨立製片是小聯盟,他們已經不會再把你升上去了,你必須靠你自己,但也有一些片廠沒有的自由,你必須要自己探索那個世界,已經不會再有產業會幫助你了,他們需要你融入他們,這也是我每次都必須調適自己融入的原因。
如何解釋自己的計畫讓其他人也願意投入?
你可能要成為一名放下身段的業務(Cheap Hustler),必須帶有一些魅力,就像一段關係,你可以很有魅力,我想就跟一段關係很像吧,你可以發揮你的魅力,但是最終你還是必須展現真實的自我,我希望真實的我在後製之前都不要出現(笑),他們在看到電影的時候就會覺得,誒,成品並沒有你講的那麼商業嘛!
關於《年少時代》,你是如何說服片廠說你要拍一個超過 10 年的電影?
這是一個最瘋狂的要求。我當時跟幾個製作人談過,但他們都說,天啊,資金該怎麼處理?這完全沒道理,最後我跟 IFC 的強納森瑟寧(Jonathan Sehring)碰面,我跟他說你們是一個機構,你有想過你機構 12 年之後會怎樣嗎?我希望你們還在這個產業裡面,所以我跟他說了這個概念,12 年之後,你會有一部由派翠西亞艾奎特(Patricia Arquette)、伊森霍克(Ethan Hawke)主演、我執導的電影,對於你給我們的那些小小預算而言,我認為這會很值得,我的做法是讓他們逐年增加預算,每年給我 200,000 美金,連續給 12 年,我覺得這是很划算的交易。
這部片我沒有劇本,我只有這個概念,他覺得真的很瘋,不過最後我跟他拍了兩部片,兩部片都是超級低的預算,但他很開心。關於這個行業很棒的一件事是,我們都有著積極的信念,每一次決定都是一個跳躍,關於創作、關於信任,我們都是彼此信任對方,同時也要相信自己的直覺。
我常常會說,如果沒有人願意相信你,代表你可能還沒準備好,也許你缺少了那個自信心讓別人能夠相信你,這同時也是你對於你自己的信任,而這件事你沒辦法假裝,你必須透過自己的經驗、自己的自信、自己的努力和奉獻來贏得它。但我相信時間到了它就會水到渠成。
如何面對失敗?
嗯,首先我們可能要先想,以藝術而言,什麼是失敗?你知道的,現實世界是有失敗沒錯,有些產品沒有辦法成功,但藝術這件事非常主觀,它很難被定義,所以,什麼是失敗呢...對我而言很難被定義,這並不是非黑即白的,我們社會可能會用二元去劃分,不過藝術並不是這樣,以我過去身為運動員的身份觀察,它確實是這樣,不是贏就是輸,但我很開心我在藝術這領域,我很開心能做我自己喜歡的事,我可以一天看三部電影,剪輯我拍出來的短片,我把我的生命奉獻在這裡面了,最後我有點不是這麼在意其他人怎麼想了,沒差了,我也許拍了一些短片沒那麼好,但依舊是我自己製作的,我甚至有一些沒有給任何人看過,我就是在我自己的道路上,那些人可能不喜歡,或是從沒有看過我早期的作品,沒關係啊,我懂的,你不是需要別人的同意才做這件事。
雖然在這個世界生存最終你還是需要它,不過我希望你可以為你自己做這件事,我有點不太知道這聽起來對不對...像有些人會覺得,我之前拍的電影沒有賺錢,但我不會這樣看,我很喜歡那部片,拍的時候很開心,就去他的(F*** it )。
如何面對多變市場,並且拍自己熱衷的主題?
我聊這題有點太老了,但確實,如果你現在 23 歲,會看到各式各樣雜亂的訊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 Podcast,有自己的 YouTube,不過我對此感到驚豔,但還是必須說,我已經是上個時代的人了,可是我還是非常相信電影這個媒材,我覺得它完全不會消失,大家會想要看電影,TikTok、短影音這些確實是一些有趣的東西,不過我還是需要敘事曲線,還是會有人想要說好故事,我不覺得事情有變化太多。
回到我們的組織,我們有許多喜歡看電影的人,會持續討論電影,再回來看電影,他們會去看 Criterion Channel,看完之後再回來討論,這是一個永續的輪迴,我非常鼓勵這一切,我想 Letterbox 這一代的人特別是,他們都對電影感到興奮。
影人是否該爭取自己的電影在戲院放映?
我覺得每個人都需要爭取,過去幾年每部電影都在爭取這件事,現在變成,喔,你有一部電影?你會把它賣給串流嗎?它會在戲院上映嗎?但事實上就是,如果 NETFLIX 出價最高,能夠負擔你的預算成本,也沒有不好,當然有一些人非常成功、因此他們可以堅持某些事情,只能說我並不是他們,我還沒辦法反抗這件事。
最後一題,該如何在這個產業保持心態上的健康?工作之餘該用什麼心態面對?
首先,保持身體健康,這會是好的開始,然後不要有一些壞習慣,培養一些能夠幫助你的群體,保持低營運成本,回顧我自己的生涯初期,我單純希望我有一個電影生涯,如果我能有一間充滿書的房間,能夠參與電影,將會是很棒的結果,所以如果這是你的生活,那將會是非常愉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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