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創作就是一面鏡子,它會很誠實地照出你現在的狀態」 — 專訪《回魂計》男主角傅孟柏

2025/10/22|焦點人物
by hsphere

上次碰到孟柏,已經是 2017 年因為《最後的詩句》在釜山影展, 8 年過去,他已經繳出了截然不同的演員成績單,也成為了丈夫與父親,然而從他的談吐中,依舊可以感受到作為一名演員的獨特氣質,與台灣少見的人文氣息;不過這一次在 NETFLIX 原創影集《回魂計》中,首次演出一名反派角色「張士凱」,從外表、談吐到角色架構,都跳脫了過去的形象,不僅狠,同時也壞,然而隨著劇情的推展,這個角色也浮現了更多令人意想不到對變化,孟柏透過過去幾年累積的表演經驗,完成了一個在他履歷中最特別的一次成績單。

這次飾演一個非常不一樣的角色,也是先前不常接觸的類型,一開始看到《回魂計》劇本有什麼樣的想法?

如果是觀眾的角度,我覺得是血脈噴張,我覺得很好看。至於他們問我要不要飾演這個角色的時候,我自己也想不到我會把他演成什麼樣子,也會覺得,誒?為什麼會找我演反派?那時候是導演跟製作人約我去辦公室聊聊這個角色,有講到會有兩個女性角色,分別是心潔姐跟舒淇姐,是一個關於詐諞的故事,要找我演大反派,然後跟他們 PK 這樣,我當時心裡是想說:誒不是,這是詐騙吧?這件事本身是不是詐騙啊?有點唬爛的感覺。

當時可能他們也想找一個不是這麼理所當然壞人的演員,我後來看這個角色,覺得有一點...藏著一些是人的東西,有人的情緒在裡面,跟我原先想像的不太一樣,至少跟分鏡很不一樣,分鏡的時候有幾場重場景的鏡頭,張士凱在那幾場都是「啊!!」那種情緒,可能也是我自己的表演方式吧,張士凱看起來有點可憐的感覺。


傅孟柏這次在《回魂計》中演出反派角色張士凱。

這次演出反派,從肢體、外表、眼神、聲音上,做了什麼樣的準備?反派在表演上有什麼樣不一樣的詮釋方式?

表演上,我有直接跟導演說我沒有做過類似的角色,希望他可以給我一些方向,他開了很多片單給我,片單多到我根本看不完,可能有 100 多部,各種影集、電影,各個國家都有,有一些片他是想給我看氛圍,有一些就是看演員詮釋壞人的方式,像 007 也是,壞人也是亮點,身為觀眾看這些 IP 你會去期待下一個壞人會是什麼樣子?這些反派的魅力藉由演員的表演呈現出來,觀眾恨的他牙癢癢的,但同時觀眾也想要看著他,看著他在故事中如何跟好人對抗,所以前期我一直希望這個角色有魅力吧。

不過就我過去的表演習慣,要呈現出有魅力這件事,又同時很干擾我,魅力這件事有點抽象,我不知道它從何而來,最後我還是把我的專注度留在角色身上,角色成立了,魅力就會自然出來了,我也不知道,這次是我蠻深的一次體悟,雖然干擾,但他又會很有趣,你需要找到一個施力點,那個施力點在於他的心態,他一直覺得,自己才是受害者,你們這些人才是干擾我生活的人,你們踏入了我的世界,想要摧毀我的世界,憑什麼你的正義就是正義?坦白說,我騙那些女生來,我沒有拿槍逼著她們來啊?當然,我是騙人,但那就是我的職業啊,我是為了我的家人,我為了我的家人我覺得我沒有錯,那些受害者就是食物,對我而言你們就是食物啊。

這就是...他的工作。他的工作就是這個屬性,我們在表現張士凱的時候,會設計一些台詞,去迷惑角色,他講的話就是會亂講一通,不過觀眾不知道,甚至有時候,我也不知道,這件事情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因為導演就是要留一個懸念,最後就長出了張士凱亂講話、然後把大家搞得亂七八糟的樣子。


飾演張士凱,對於傅孟柏而言是前所未有的挑戰。


講到聲音,過去台灣觀眾對於台灣影視作品演員的口條與台詞往往非常在意,作為一名演員,如何表現出更自然的口條讓觀眾不尷尬?

首先就是要讓自己不尷尬(笑),其實這個問題,不只是觀眾覺得,身為講這些話的演員...不只這齣戲,我自己是蠻常跟導演討論這些台詞該如何去講,有一些導演他會讓你用最舒服的方式,有一些導演則是會想辦法要你講出他想要講出的那句話,所以你要自己去取捨,你不能覺得說:「喔這句話我講出來很尷尬」,我就會講得很尷尬,或者說我就是怎樣都不講,我覺得這可能跟我是科班出身還是有一點影響,就是我自己也會很在意創作者們本身對台詞的一些想像跟詮釋,我自己蠻尊重這部分的。

今天這句話他寫出來,他就一定有他想要表達的意思跟語境,身為演員我就是要盡量還原他想要的感覺,當然也是要加入自己對角色的理解,有時候一些編劇寫出來的東西,一看就知道沒有在想這些事情,像這種我就會直接丟出自己的想法。譬如說像《本日公休》這種電影好了,那有點像是導演人生的精華,導演也是寫這個劇本的人,這種台詞我就會想要一字不差的講出他心中的感覺。


「有時候創作就是一面鏡子,他會很誠實地照出你現在的狀態。」


這次與兩位影后有大量的對手戲,與這樣等級的演員對戲有需要注意到什麼?與他們合作的過程中有學習到什麼?

這兩位演員都是我相當崇拜的演員,不誇張,以前要當演員的時候,都會有點開玩笑的說:「哇,我以為有機會跟舒淇演戲嗎?」心潔姐就是,我以前都有買她的專輯,真的真的,那時候我就很喜歡她給人的樣子,陽光、甜美。確定要演這齣戲之後,我就知道我要跟她們兩個是一個廝殺、極度對立的狀態,真的太硬了...她們的眼神真的是想要把你撕爛,坦白說我有點害怕,加上在泰國,然後我又沒穿衣服,就是...我是整個人很赤裸的狀態讓她們凌虐,其實我蠻害怕的,但我的角色告訴我,怕就輸了,就是我必須要撐起來,不然那個對立感無法成立。

她們兩個人的風格是完全不一樣的,角色上的風格也完全不同,應該說,她們的性格很巧妙地融合在她們的角色之中,像汪慧君就是瘋瘋癲癲的,像她這種角色要藏秘密,是更看不到的,趙靜就是很認真,很想要追根究底;如果就張士凱而言,她會比較貼近汪慧君,因為我在詐騙集團裡面,我必須要偽裝自己,趙靜這種跟你直來直往的、可以馬上看穿你的狀態,會很惹毛張士凱,所以戲裡面他是最討厭趙靜這個人。


傅孟柏與李心潔、舒淇有高張力的對手戲。


這次《回魂計》是雙導演,可否聊聊陳正道與許肇任導演的分工?這次與他們合作的想法?

我覺得陳正道算是天才型的導演,他真的很像是一台計算機,可以馬上把所有的公式算好,拍什麼全部都確定好,也許我有時候還沒那麼成熟,還是需要一些情緒的安慰,因為你知道,被虐嘛,有一點心理創傷, 不過陳導是不會給你安慰這種東西的,就是:卡!OK!然後就跑掉了,這時候許肇任導演就會出馬,會來照顧我的心理狀態。兩個導演風格其實很不一樣,陳導在現場主要會主導整個節奏,任導就是比較調一些情緒跟細節,最後呈現出來的成果我自己覺得蠻到位的。

北藝大戲劇系導演組畢業,卻走向了演員這條路,對於導演或是攝影還有什麼樣的憧憬嗎?學生時期學習到的這些專業技術,對後來你的演員生涯有什麼樣的幫助?

那些幫助可能是觀念上的建立吧,例如我剛剛提到的,我會很自發性的去尊重劇作家這件事情,我覺得這些東西都變成了你額外可以參考的技能,觀看事情的角度會變得比較全面,有一段時間這些東西其實是有一點干擾我的,我覺得會沒有辦法專心在角色裡,但現在你知道專心在角色裡面的感覺是怎麼樣之後,你維持在那個狀態的當下,你還是可以照顧到劇本、攝影機的角度,這東西就是你拍多了,你有一些資料庫可以去運用,它最後並不會變成干擾,反而會多一個選項。


畢業於北藝大戲劇系導演組的傅孟柏,未來碰到自己想要說的故事時,也不排除擔任導演一職。


有機會是否會想要嘗試導演工作?有沒有自己想講的故事?

我覺得應該是這麼說,如果有一天我有想要拍的故事的時候,我會想要自己下當導演,不過目前我好像還沒有碰到我想要自己來講的一個故事。另外有一件事是,這幾年我又重新認真的去拍照,回到攝影的一些思考方式,就是我也在想接下來有沒有可能用攝影來說話,至於要說什麼話?要怎麼傳達我這個人的一些思想?我覺得還是要慢慢的去醞釀。

有時候創作就是一面鏡子,他會很誠實地照出你現在的狀態,有時候你做出來的東西就是超無聊,你就知道:喔我現在是一個很無聊的人。有時候你能量很多的時候,你自己會發現現在是很適合創作的時候,至於要做什麼樣的創作?什麼樣的形式?想要講什麼東西?這些都還在整理。

表演創作上也會有這樣的起伏嗎?

會啊,連接好幾部戲,你就會覺得自己...乾掉了,可能有點疲勞吧,可能你做一個表演也會覺得:齁,好無聊喔,好沒想法喔。當然不是為了特別而特別,但就是會有一種沒力的感覺,開始用一些上班招式,內心就會覺得不太 OK ,也會告訴自己,需要休息一下。

出道至今,參與了各種類型的表演,現在處於一個什麼樣的狀態?

我現在是一個很不躁進的狀態,很 Peace 的狀態,但我現在也是一個很想要進步的狀態,又是一個很隨緣的狀態(笑),遇到了,就做看看,不要想太多,當演員真的不能想太多,因為事情永遠不是照著你的想像走。 


「當演員真的不能想太多,因為事情永遠不是照著你的想像走。 」


結果這時間演了一個超級反派。

對啊,結果這時候演了一個反派,在那邊虐待別人的女兒,但同一個時間,太太懷了一個女兒,我一直在問老天爺,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你要在這個階段讓我有這樣的體驗?裡面有一個橋段是我在詐騙園區,一大堆人在那邊打電話,就電信詐騙,我就在那邊抽菸盯著大家看,身邊都是武裝部隊,身材超好;結果我一 cut,就到外面看那個超音波,露出幸福的表情,真的快人格分裂了,為什麼會分裂呢?就是有一種,我這樣對別人的小孩好嗎?但是想一想又會覺得,不行不行,我不能這樣想,所以我要在外面就把那些幸福的情緒切掉。

在這麼多類型的拍攝過程中,表演上是否會有差異?

我覺得現在差異越來越小了,現在都 OTT 嘛,很多 OTT 的作品也都用電影的規格在製作,差異可能還是來自於一些節奏,不過這些節奏有時候演員也不太能夠控制,主要還是透過剪接去決定跟觀眾的呼吸是怎麼樣子。應該這麼講,拍影集比較沒有這麼多的時間讓我去醞釀,第一集就要讓觀眾驚豔,真要說電影比較有機會可以跟導演逐字逐句地去創造他想要的世界。


隨著故事的發展,《回魂計》中的張士凱展現了不同的角色弧線。


怎麼看串流、戲院的產業轉移?

它是一個危機沒有錯,以產業而言是一個危機,但它就是一個不可逆的一個變化,你可能要反過來想,為什麼你要我去電影院看?像我最後一次去戲院看的電影是《異形:羅穆路斯》,去年,小朋友好像剛出生,就是彼此都是一個焦頭爛額的狀態,但我真的是太想要看這部電影了,因為我是異形粉絲,我是從《普羅米修斯》開始,真的太喜歡,我很喜歡用有一點詩意的方式去探討哲學,總之我還特別買了一個位置,希望能製造一個幽閉空間的感覺;我認為還是要找到一個理由留住觀眾,就不用過度擔心,擔心真的是多餘的,世代就是這樣子。

有什麼非常想要挑戰的作品類型或是角色?

我覺得每個角色都很難,即便是很本色的演出,也是很難,因為你就會去想,你要怎樣才會不一樣?除了本色之外,還有沒有其他方式去做一些變化? 再怎麼本色演出,也都不會是你本人嘛?那這樣更難,張士凱也很難,完全不一樣的性格,就必須運用一些想像力,有時候也會覺得自己想像力不夠,回到家之後才會覺得:我剛剛是不是不應該這樣演?我很常這樣子,我常常一收工回去,想到有更好的方式,但那個更好的方式可能是之於我自己,也許 50 歲之前有機會演更多的動作片吧。

有一個我可以跟你分享,《回魂計》有一場戲是一鏡到底,就是我被復活之後我逃出去,逃到大街上狂奔,那一場很酷,因為我們時間很緊迫,動作指導是習慣在現場看各種條件編排動作,可是那一場戲難度太高了,然後加上要穿過 3、4 片玻璃,只有 3、4 次機會,加上是一鏡到底,我需要一直打,所以我體力也有限,那天是白天才彩排,我身上有也很多傷妝,化妝時間也要 2、3 小時,很有趣的拍攝,因為我要記動作,也怕那個角色狀態跑掉,因為那是一個很癲狂的狀態,所以後來在喊 Action 之前,我會全力呼自己兩巴掌,用外在的力量讓自己進入一個很不爽、很躁的狀態,放空的去做,動作最後就記得了。


傅孟柏這次在《回魂計》有大量的動作戲。


希望觀眾在看完《回魂計》後有什麼樣的感受?

我希望大家看完這作品,能夠更有詐騙防範的意識,然後現在的網路世界真的太不負責任了,我覺得很可怕,網路亂象這件事,這齣劇也有提到,我自己拍完之後我會更容易識破詐騙伎倆。


《回魂計》以一場電信詐騙園區開始整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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