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祐恩專欄 / 《摯愛無盡》:朝暮人悼念永恆(上)

2015/02/20|
by 梁祐恩

由於馬修范恩(Matthew Vaughn)所執導的動作鉅片《金牌任務》(Kingsman: The Secret Service)即將在台灣上映,片中主要演員柯林佛斯(Colin Firth)再度成為影壇焦點。較年輕的觀眾也許對他在《王者之聲:宣戰時刻》(The King's Speec)的精湛演出記憶猶新,而年長些的觀眾則可能鍾情於《傲慢與偏見》(Pride and Prejudice)與《BJ單身日記》(Bridget Jones's Diary)的達西先生一角。然而,在觀賞火力全開的《金牌任務》並迎接情人節之前,筆者想以「私房」影評的角度,分享個人內在私藏的柯林佛斯剪影 ─ 《摯愛無盡》(A Single Man)作為歡慶前夕的沉澱。


電影改編自克里斯多福伊薛伍德(Christopher Isherwood)的同名小說《單身》(A Single Man),描述19621130日的美國加州洛杉磯,柯林佛斯飾演的文學教授喬治因無法走出八個月前同居十六年的伴侶吉姆驟逝的陰霾,計畫舉槍自殺。在生命的最後一日,喬治一拋窠臼,啟動全新感知,鉅細靡遺地審視圍繞於身邊的微物之光:戀人在愛巢所殘餘的一絲氣味、鄰居兒童熱衷槍枝惡作劇、辦公室秘書所帶來的感官饗宴、健美肉體散發出的青春誘惑彷彿透過導演湯姆福特(Tom Ford)普魯斯特式的凝視和放大,種種令喬治心醉神往的細節,皆以蝴蝶標本的姿態保留在觀眾的潛意識精華區,成為一幀幀引人屏息的心象。


「理智的時候,人生其實是沉睡著;唯有依靠感覺,人生才能真正的甦醒。」一句話傳遞出影片的兩大核心:感知及孤立。喬治不斷從同樣的夢境中醒來,赤裸地在水中載浮載沉,親臨他不在場的車禍事故,走向皚皚雪地,渴望一償吻別摯愛的宿願。伴隨心跳聲在水域中赤裸掙扎的片段,既呈現喬治喪偶後的不安與愛慾的寂寥,也點出了人生如同赤身裸體在無邊汪洋中,不斷泅泳的悲劇本質。


作為六零年代的成功人士,喬治生活在一個理想郊區,置身於物質不餘匱乏的現代「玻璃屋」之中。猶如時尚寫真集似的懷舊風情鋪排眼前:訂製西裝、清新草坪、高檔汽車、真愛與寵物在陽光下的歡笑……。即使痛失愛侶,他依然一板一眼地按照規章裝扮自己,致力戴上專業化儀容,將日常生活治理的井井有條,盡責詮釋集體認可的老好人喬治。但是喬治的表象越是無懈可擊,觀眾越能夠同感喬治內在如何千瘡百孔,竭盡全力撐持著度過日日夜夜,抑制絕望的鋸齒破體而出,劈裂現實生活。


當喬治與吉姆遷入大宅,打算共度美好人生時,喬治不經意地說:「我想你還沒準備好生活在玻璃屋。」吉姆笑答:「用窗簾,老男人。你才是老說我們是隱形的人。」其實此刻第一個「玻璃屋」便已經象徵性地被打破了。這棟看似簡約中性、能提供安全感,隱藏於中產階級異性戀社區裡的情感庇護所,只是保守核心家庭眼裡一間可疑的「玻璃屋」雙關語,窗簾無法遮掩這對同性伴侶的耳鬢廝磨、更無法修復喬治朝外界探尋時,內裡盈滿的格格不入。「玻璃屋」之感由私人住家一路延伸至公開場合,每一處光天化日下的辦公室、大學教室、菸酒商店、老酒館,都可能是異己亟欲劃分的「玻璃屋」。既然無處可逃,何不讓自我嫻熟出入正常人所建構的秩序?於是喬治總一派雍容適意,自備一套標準解答,無論測試的考官是學生或同事、抑或密友夏綠蒂,喬治都端出睿智冷靜的神色,小心翼翼地不讓多餘心事溢出框架之外。比起導演對吉姆顧盼間的自信勾勒,喬治顯然疲於對抗這些行將爆發的矛盾情結,長年生活在一重又一重的「玻璃屋」,某種層面上雖然給予喬治足夠的穩定性,卻也導致喬治難以在陷阱環伺中同時自處並與他人自然交心。一位同事善意告誡喬治,趁早設立防空洞以備不時之需。但是人模人樣的喬治,精神層面早已受到核戰等級的摧殘,吉姆的離去侵蝕了他對於共築「美國夢」的想像,也一併瓦解了他在愛情中所追尋的絕美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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