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粥粥

《美國狙擊手》是東木爺爺Clint Eastwood的最新力作，這位傳奇大導演這次依然穩定發揮實力，雖沒能再創高峰，不過也繳出了一部有質感又兼具商業價值的作品。整部電影非常的「美國」，人物塑造也極富英雄主義，喜不喜歡這樣的美國戰爭英雄意識因人而異，我個人則是認為無傷大雅，但也不否認客觀一些的敘事手法會讓電影格局更大更好。整體而言，我反倒認為最可惜的部分是戰後回家的不適應到逐漸走回正常生活的心境轉折不明顯，也對於電影含糊的交代有些失望，或許這是著重於前面戰爭畫面所做出的取捨，但若能多花些篇幅去經營主角的情緒相信能讓故事更完整。儘管如此，憑藉著優異的畫面調度和情緒掌控能力電影仍然十分流暢緊湊，戰爭殘酷的畫面和家庭生活的交錯也讓人看得膽戰心驚，時時不敢放鬆的緊繃氛圍不只壓迫著主角，也壓迫著觀眾去感受Chris Kyle所承受的創傷心裡壓力。

除了導演的調度，Bradley Cooper出色的表演也是本片成功的重要元素，從黏糊的口音、步伐到神態都像極了本尊(大家可以上網找影片比對一下)看得出做了相當充足的功課，而整整大了一號的身形一度讓人認不出來，更能看得出其敬業程度。內斂的演技更令人讚賞，跳脫以往在《派特的幸福劇本》(Silver Linings Playbook) 和《瞞天大布局》( American Hustle)當中瘋狂又神經質的表演，這次僅透過眼神和有限肢體動作就清楚傳達了主角的壓抑。過分的冷靜是身為狙擊手執行任務時應有的冷靜沉穩，但每一次開槍前閃過的一絲掙扎就讓人格外擔心他又將自己更進一步推向崩潰的臨界。Bradley Cooper將陷於榮譽、國家、道德和家庭的堅持與自責詮釋得絲絲入扣，也讓人看到他能動能靜的表演潛力。

片中三次對著小孩猶豫是否扣下板機的抉擇是一個相當巧妙的設計，不僅吊足了觀眾胃口也分別都有著不一樣的效果。第一次的布局並沒有告訴我們結果，反而接到了童年的回憶，但是簡而有力劃開整個故事的主軸，也成功推動了故事的延續，是相當漂亮且俐落的開場。第二次和第三次的天人交戰，一次在開頭一次在結尾，一次生一次死，雖然結局不同，Chris的經歷也早已不同，但是掙扎還是一樣的，不會隨著時間和經驗而變得容易，而如此無止境的輪迴或許就是對戰爭的重要反思。

 

其實這樣的情境讓我想起了哲學上著名的思想實驗"電車難題"。電車難題大致是這樣的:一輛失控的火車已無法用任何方法停下，並且即將撞到軌道上正在施工的5名工人，一旦撞上必死無疑。但此時我們還有另一個選擇，就是按下按扭讓火車轉到另一個只有一人的軌道上，而此時你會做怎麼樣的選擇? 讓火車撞上原來的5人?還是轉向撞上另一個? Chris應該開槍殺掉原本可能無辜的那一個?或是面臨死亡威脅的同袍們?當然，這是有一點點過度的詮釋，但是如果光是想像就足夠讓我們遲疑猶豫，思考道德上的合理性，那麼實際扣下板機並親眼見證戰區慘無人道血腥的Chris又是怎麼樣的煎熬? 他比我們更清楚，這每一槍都是要付出代價的，不論是自己或是敵人。電車問題之所以困難就是因為這不是純粹數字上5和1的大小選擇，而是每一個數字背後所承載的生命重量。

 

「令我糾結的，是那些我無法拯救的人。」對我而言，Chris Kyle若能被稱為英雄不是因為他神準的槍法，或是他曾經擊斃了多少敵軍，任何卡通中的超級英雄都能做到。他願意為了自己的國家、自己的同袍去承受創傷和壓力的勇氣，以及為了所愛的家人努力擺脫陰影的韌性，我想這才是令我們以及記錄影像當中許許多多的人感動和敬佩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