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 張瀞心專欄 / 《迴光奏鳴曲》:敬母親

2015/06/01|
by 張瀞心

文/ 張瀞心


我太少看台灣電影,太少太少了(太崇洋媚外)。懷著愧疚的心情,及對於第51屆金馬獎「鞏俐事件」的好奇(花邊新聞還真有助於宣傳),租了《迴光奏鳴曲》DVD。


拍攝地點在高雄,我的故鄉,我卻驚訝自己怎樣也看不出來,只有高雄牛乳大王成為「這是在高雄拍的電影」印記。


忍不住在內心吶喊,那是高雄?我記憶中那溫暖、風光明媚、熱力四射(人也是、天氣也是)的海港都市印象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牢籠般、沒有電梯的老舊公寓場景。女主角玲子家就在這裡,還有一扇老舊的「壞」門陪伴著她。它的確是壞了,也很壞心,平常都打得開,緊急時刻就會打不開,搞得居住在此的人烏煙瘴氣。


導演汲取老公寓的「老舊」意象、只剩玲子居住在此的「掏空」事實,進而讓觀影者了解,其實這正是玲子的人生寫照。


我們常說母親很「辛苦」。未曾實際在人生舞台,擔綱過母親的角色,「辛苦」這個形容詞,咀嚼起來只有乾枯、空洞,一直以來當著孩子的我們,難以理解「辛苦」一詞背後所背負的涵義。玲子的日常生活在電影內流逝,身為一位母親的「辛苦」,同時逐漸攤開在觀影者眼前:養育孩子、為家庭默默付出並不是最苦,而是「掏空」、進而「不被需要」之苦—孩子長大離家,忙著談戀愛;丈夫因工作關係不在家,不常聯絡;婆婆臥病在床,需要她的照顧,兩人的互動卻不熟絡;工廠關閉,她被資遣,工作沒了;更年期偏偏這時又到來,時間剝奪了玲子最後的財產—即身為一位女性。


「人生到底還剩下甚麼?」玲子從頭到尾沒有抱怨,電影氛圍卻幾乎要替她這般詰問。多年的付出,換來卻是被掏空的身、心、靈,我被震撼了。一個女人的人生圖像在我眼前描繪,即使是部電影,卻也如此貼近事實。我不禁想起自己的母親,想起自己從她身上得到的,而我給予她的,似乎不及她給予我的百分之二。


製作《迴光奏鳴曲》配樂的雷光夏,在專訪中提到:電影壓抑的氛圍,探戈音樂很能夠表現出對比;而導演做出只讓探戈配樂出現,營造電影壓抑的氛圍,同時藉由探戈音樂,釋放女主角內心的真實情緒。


安靜、沒有怨言的玲子,在螢幕另一端的我,都能夠強烈地感受到她的壓抑—陳湘琪的表演相當精準,且震懾觀影者。大量留白的配樂空間,只在關鍵時刻留下探戈音樂迴盪。聽來欲拒還迎,騷動人心的探戈音樂,象徵玲子的愛慾。那長期被予取予求,近乎掏空的女體,渴望被滋潤、渴望被需要。東明相飾演的男病患,是渴望中(剛好出現)的產物;若非雷光夏的探戈配樂、導演錢祥的畫面營造,男病患與中年婦女的那場混合著渴望、被需要、愛慾等眾多情感投射的擦澡戲,便無法如此精彩。


解鈴還須繫鈴人。無論男、女,在人生的舞台扮演著怎樣的角色,人生的風景如何流轉,最終仍須面對那位繫鈴人—自我。最後的那顆長鏡頭如同人生舞台的縮影:面對自我(挫折)、崩潰、重新打起精神、超越。玲子以肉身將那扇「壞」門撞開(超越)的那一剎那,我感覺到屋內緊繃的氣息,隨著門開一同散去;觀影者得以喘息,雀躍得以看見玲子的超越。


《迴光奏鳴曲》的細膩,透著靜謐的精彩光輝。某些畫面在音樂留白之時,也許會讓觀影者感到窒息,但這正是玲子的感受,說不定也是你我母親的感受。對母親「辛苦」的定義,也在觀賞過《迴光奏鳴曲》後,更加貼近真實。「辛苦」這兩個字,咀嚼起來不再乾枯空洞,而是乘載滿滿的,人生甘苦。


附上雷光夏專訪:http://taiwanbeats.punchline.asia/archives/46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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