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 《切膚慾謀》:超越性別的愛情,那麼接近真愛的原貌

2012/10/29|專欄評論
by hsphere
文 / 朱菲

『妳不是因為妳愛女人而不愛我,妳只是不愛我罷了。』

Vicente對Christina說的這句話讓我想起一個同性戀的好友。我曾經好奇問這個已經多年沒有戀愛的好友一個問題,問她為什麼空窗了這麼久,而且似乎也沒有在進行什麼會有益於此的社交活動,她的回答是:「我並不想特定去尋找一個也是同性戀的對象,只想找到一個會因為我是我而跟我相愛的人。」

也許會愛上異性或同性在生物學上有天生的理由,可是戀愛本身就具有一種『對人不對事』的特質,因為你是你,所以我愛你。的確是有一個名詞用來歸類這樣的概念,泛性戀 (Pansexual),也就是其實並不特定認定要尋找同性或異性,毋論自身是否已有一個先決的傾向。也許我更傾向用泛性戀的態度看待世間人類的愛恨情仇吧。

Almodovar在2011推出了一個新作品,’La piel que habit‘,英譯《The Skin I Live In》中譯《切膚慾謀》(不得不在這邊插話講一下我個人對中譯片名的懷疑,是取自「切夫」的諧音吧!?)。雖然這部作品的雛形是源於法國推理小說作家Thierry Jonquet(1954-2009)在1984年出版的<Mygale> (中譯:狼蛛),但多加了新的元素如整型的未來科技,也安插了額外的劇情。

我向來偏愛長篇小說,總覺得長篇小說經由長篇幅的反反復復加深作者想闡述的概念或宗旨,而讀者在各種情節的堆疊中方能更進入小說的核心,而按照原著小說翻拍的電影很容易因為電影片長的限制而在推陳故事上出現不足,而使得最後很容易落入「小說比電影好看」的結果。

雖然原著小說其實不長而且故事情節比較單一,本片中新安插的劇情倒是讓這部電影更加深了觀眾對主角(醫生Doctor Ledgard與變性的Vera – 變性前名叫Vicente)的理解:紅杏出牆的妻子在大火中毀容 --- 所以醫生把Vicente的臉整形成妻子的容貌,女兒目睹母親的自縊而精神崩潰 --- 所以醫生對強暴女兒的Vicente怨恨很深,進而囚禁並利用他作為人體實驗的對象,當年與妻子偷情的同母異父的弟弟又回來挑起舊日的傷口 --- 激起醫生明白自己對Vera的佔有慾與感情,等等等等。再加上本片跟原著小說最後的結局大相逕庭,所以整體而言我覺得本片是難能可貴的與原著小說相輔相成的作品,看完電影跟小說以後有種 ‘大圓滿’ 的滿足感,因為心中不僅對這幾個角色更深刻的瞭解,也得到了兩種都發人深省的結局。

原著小說利用三大主題言簡意賅地講了醫生與Vera之間的奇妙關係:蜘蛛,毒液,獵物。在小說中故事主軸很明確:醫生強烈的復仇心態演變成了一種精神變態,需要在對獵物的虐待中得到心靈的舒坦,於是像蜘蛛一樣並不直接殺死獵物,而是把獵物包覆在絲中,慢慢用毒液侵蝕獵物。小說中醫生是先讓Vicent(Vincente在原小說中是叫Vincent)飢餓缺水兩個月,再一點一點給他「毒液」,就是食物,水,書,音樂,樂器,傢俱,衣服,並且同時開始進行變性的過程:先打女性荷爾蒙(也是一種毒液),漸漸地就會開始長出胸部,失去性慾,然後進行最終的變性手術。Vincent基本上就是陷入人質情節(Stockholm syndrome),我對人質情節的感覺是,人面對各種情緒都會出現疲乏,所以當你在被綁架初期的恐懼與不安感歷時過久以後,你必須為你自己的思緒尋找一個出口,而與現狀妥協,開始接受受到的遭遇甚至進而開始與綁匪對話,由於這是唯一一個你能對話的對象,所以當綁匪對你有比較好的待遇後,你的精神最後就漸漸依賴上這個對象。

電影的不同點在於變性後的Vera其實只是把靈魂隱藏在最深的心底,而小說中的Eve(Vera這個角色在小說中的名字)則是在整個過程中連內在的身心靈都被侵蝕了。所以電影的最末Vera殺了醫生逃回家,而小說最末Eve選擇留在醫生的身邊。兩個結局顯現了不同的理念,人也許可以永遠保有靈魂不死所以能抗拒,或者人其實終將適應各種遭遇帶來的變化。友人Jerry常說脆弱而禁不起考驗的才比較接近人的本性,所以後者也許是很合理吧。但我要說的其實是,無論是哪個結局,小說第三段的標題“獵物”都點題了主旨,看似是Vera/Eve成了獵物,其實最終倒是醫生自己成了自己完美作品的獵物:電影中的醫生為花澆水時帶著如此確信而輕鬆的表情說:她答應了我她永遠不會離開我。而小說中的醫生在最末跪在Eve跟前流露出最殘破與最渺小。

那是愛情嗎?應該不是的,愛情是像Vincente對Christina告白時說的那段話(第一段引用的那段對白),而醫生與Vera/Eve之間的感情其實是很可悲的:醫生長年處在孤獨,絕望,與復仇的黑暗之中,而Vera/Eve也是長期在各種情緒中煎熬,被迫像活在夢中一樣突然進入另一場人生,而彼此是唯一目睹且最能體會的兩人,而這樣的兩人也需要愛,需要溫暖,所以在黑暗中還是能開出貌似愛情而實則只是相濡以沫的花朵。

許多影評講述關於電影中同性的各種引喻,我雖然不是箇中專家,但也強烈感受到電影中的對比:異性交媾的惡與同性感情中的美,猛虎與Vera及花園偷情都是惡;Christina與Vera最後引人發想的可能,醫生與其實是原是男兒的Vera,反而都帶有一種哀愁的美。但又回到我前述泛性戀的觀點,美醜善惡都是相對的概念,沒有先決的主見的話,其實我們渴求的愛情對象不是因為他是男的女的,而是性別、加上各種屬於這個人的特質與個性,都讓對方因而是對方,而我們喜歡上擁有這所有條件的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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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菲(Chufei)

精確的現實主義者,等待全心的奉獻。
業餘寫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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