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光祐專欄 / 《薄荷糖》:影像與靈魂、雕刻與解剖-李滄東

2015/11/05|
by 呂光祐
文/ 呂光祐

人生,是電影最常見的寫作題材之一,可以同時囊括愛情、友情、生死等命題,發揮的空間相當廣泛也很全面。故某些創作者常以人物為故事主軸,把生命看成線,擷取歲月中不同時間點串成的線段來解讀,而非僅取單一事件;更廣者,會將線段以外,同時間座標下的社會納入。例如《阿甘正傳》即以阿甘為線,取童年、兵役、青年、中年等時間點,不只縱切人生線強調阿甘一貫的盡力而為,亦由各個事件點橫切,切面廣度拉至包含美國社會在同一時間下的變化。

此類人生電影有相當多,可能為真實傳記,可能為虛擬人物,講述的手法也不一。像侯孝賢導演的《戲夢人生》、《童年往事》,就偏向寫實、記錄,以真實呈現人物生平為主,盡量採取安靜觀察的鏡頭,有上帝視角的味道;《模仿遊戲》、《美麗境界》則使用比較戲劇化張力的劇情編排及畫面處理。

而李滄東導演編導的《薄荷糖》,是兼顧嚴謹結構劇本及寫實鏡頭,刻意切割歲月線段,下刀解剖金永順的命運。

嚴謹結構劇本跟刻意切割,即導演在劇情編排上使用倒敘法:首敘角色生命所終,再回溯起點找尋其悲劇之所以。過程將人生方正地細分成數段,每個片段間運用轉場畫面做分割,意在強調每一段的存在,讓觀眾把個別認真解讀,直到最後-二十年前-發現,每個階段都是從第一次無奈悲愴的情緒,不停複製並放大;每個階段一再地感受到生而為人的難為,最後愴然淚下。

既使如此細琢的結構,本片依然不失寫實的溫度,關鍵在於沉穩的鏡頭跟演員的揮灑:鏡頭切換跟運動次數不多,大多是靜置的,由我們靜靜地觀察金永順,看他一人走在鐵軌上、坐在車上;又或跟妻子、初戀情人、一夜情對象談話;還有在團體中的不和諧及一再重複的泣涕,他其實就是很普通的平凡人,一切都那麼貼近現實,尤其是那份剝離感。另外有一些鏡頭必須讚賞,是衷於自然的困難鏡頭,例如在溪邊的久別歡聚、與上司聚餐在餐廳的暴走,勝影機就只是擺著,頂多左右微調角度,然後由演員在鏡框內前後左右地移動,就自然而然能凸顯出主角跟環境的衝撞,場面調度之精準不在話下。

此部片雖透過操作,但依然能感受金永順的質量,保持在真實呈現的原委內。意即,李滄東雖用工整的工法下刀,並不是雕刻出金永順,而是拿手術刀將真實的金永順剖開,脈裡的血液還是炙熱,體內的悲愴也如此撲面而來,真實的感受令人無法招架。

只能佩服,李滄東導演,技法與靈魂拿捏至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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