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 爸爸去哪兒?解析是枝裕和電影裡逝去的父權主義

2015/09/09|專題報導
by hsphere

是枝裕和是近代日本電影最重要的導演,他以清晰、深刻的寫實風格,呈現出不一樣的家庭面貌和人與人之間的感情牽絆,緩慢但是直擊人心的劇本像是小火燉牛肉般內藴香氣同時肉質鮮嫩,這樣的觀察與敘事手法猶如內力深厚的武林高手,沒有花俏的招式但招招致命。

不過重新檢視是枝裕和的影像,會發現人物之中常常會將父親角色的權威、地位給削弱甚至抹去,彷彿男人在他的世界中是一個不值得被探討的對象,或者我們可以說,是枝裕和透過逝去的父權主義,達到重新定義現代家庭社會中的「變形」;既往我們可能在電影當中看到典型的「戀母情結」(伊底帕斯情結),它幾乎是無所不在的,因為佛洛伊德認為「伊底帕斯王」弒父娶母的現象看成是一種潛在的、基本的人類戲劇符號,它代表一種隱匿且普遍的慾望,不過會發現是枝裕和在他的電影《無人知曉的夏天》、《空氣人形》、《我的意外爸爸》以及今年在坎城影展登場的《海街日記》中反轉了這種戲劇化編排,他的劇本反而依附在「反伊底帕斯」的思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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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伊底帕斯」是由法國哲學家德勒茲(Gilles Deleuze)與精神分析學家瓜塔里(Félix Guattari)在合著的同名書籍《反伊底帕斯》所提出,他們認為佛洛伊德以核心家庭為基礎的「伊底帕斯情結」忽視了複雜多元的社會文化結構,也就是爸爸、父親、孩子的組合在現代社會中是非常容易被重組解構的,尤其這樣的思維於資本主義社會中最脆弱,這個三維結構每一個環節都可能因為經濟狀況而崩解,也因此,在是枝裕和的電影故事中,沒有典型的家庭組成,也沒有正常的家人互動關係,他甚至明確的突顯「父權」的消逝,在他的電影故事中沒有戀母也沒有戀父,家庭的重心往往不是雙親,而是落在「小孩」身上,這樣扭曲的狀態就是「反伊底帕斯」理論中提及的,父母往往因為現實的考量離異,因為離異而有了新的父母、也有新的兄弟姐妹、新的家人,如此看似黑暗的思想在是枝裕和的鏡頭下,卻變成溫暖、寫實同時合理的家庭倫理劇。

 

《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記錄了一個被男人拋棄的母親,如何在電影中被褫奪權威,將其轉移到沒有角色重量的小孩角色上,他們經歷了不該經歷的童年,也得到了不該出現的回憶,甚至獲得了令人沈默悲慘的下場,《空氣人形》甚至超脫了雙親、家庭組織,以一個「物品」的擬人化冷眼旁觀這個物質化的社會,一個沒有血肉的女性特徵角色,企圖依附在男性靈魂,得到肉體之外的高潮,這些都重新定義了伊底帕斯的本質慾望理論;更不用說《我的意外爸爸》以錯位的小孩、差異的家庭觀念,質疑父親的本質和地位,這些作品故事起因都是一個不值得依賴父權形象而起,讓觀眾在平凡寫實的劇情思考荒謬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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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枝裕和最新作品《海街日記》雖然是改編漫畫作品,整部電影也以輕鬆、美麗、美味、沒有負擔的方式把一個家庭中四姊妹的生活詮釋的相當精準,不過如同他先前的作品,父權在片中依舊被無情的抹去,不僅沒有權力,甚至顯得無能、懦弱;《海街日記》有三個明顯的男性角色:從未出現過的親生父親、大姐的男友以及餐廳老闆娘的弟弟。

 

被拋棄的姊妹心中對於父親的恨,透過他的死亡降到最低,但是整個故事也是因為他的所作所為所引起,並且要由綾瀨遙大姐幸解決他留下來的問題,收留了小妹淺野鈴,不過諷刺的是幸自己也愛上了一名有婦之父,而這名男子也展現出標準出櫃男人的行為,想要把第三者留在身邊,又不願意正視自己失敗的婚姻,直到最後一刻才看似大氣的要求對方與他一起去美國工作生活,其實也只是不想要一個人孤獨的前往未來的人生;在當地開餐廳的二之宮幸子阿姨,也有著因為債務而離家的弟弟,在年老之後居然回過頭來企圖與她分家產,雖然此角如同姊妹們的父親一樣不曾出現,卻深刻的讓觀眾感受到他從來沒有身為男人的肩膀。厲害的是,是枝裕和利用了這三個角色反而襯托出女性角色的堅強,讓看似複雜的家庭關係中依舊有著令人愉悅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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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觀來說,是枝裕和的電影作品雖然乍看輕鬆、直白同時溫暖感人,但是劇本的結構和本意都對整個社會作出了嚴肅的批評,血淋淋的呈現人們不願面對的殘酷真相,觀眾心目中理所當然的家庭關係在他的電影中徹底變形,為看似美滿的人生邏輯中注入了不一樣的觀點;但就算如此,就算人總會面對荒謬、無法預期的腳本,是枝裕和的電影還是會以美麗的畫面、讓人微笑的情節,給每個觀眾走下去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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